“狗抓耗子，多管闲事。”大凡养狗的主，多不屑养猫。一只安分的老猫与一只不安分的成年狗，守着同一片屋檐，彼此别扭。

狗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之一，不知不觉中，人与狗都走进了“家园”，成为亲密的伙伴。人养狗，狗看家，天经地义。因而，狗需要识人，需要吃透主子性格，需要最大化地维护主人家的利益。狗眼看人，恶狗挡道，还不是为了生存！极端的代表可能要算藏獒，一根筋通到底，用“穷凶极恶”来形容不为过。

狗年有余  48x45cm  杨小民作

狗是看家的得力助手，更是打猎的好帮手。一个“嗅”字（本字作“臭”），指陈透露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狗鼻子灵敏。夸张地说，其嗅觉为人类的百千万倍。

做好“狗腿子”不容易，那得勤快，不厌其烦。而要当一条出色的“走狗”，则非同寻常，非得八面玲珑，不屈不挠。可惜，时过境迁，“狡兔尽，走狗烹”。再说，词语也有命运，当初的褒扬，而今都沦落成了贬义。世风不古，奈何？

狗急跳墙，本能；樊哙屠狗，英雄？狗的世界，如人的江湖，有残忍也有忠诚。

我读小学的时候，灌输的意识就是旧社会万恶，暗无天日。当时不理解，很奇怪以前的社会怎么总没有白天，没有阳光。后来知道了，那是修辞（比喻）在起作用。水深火热，苦大仇深，有一篇课文，至今残留印痕。无端忆起时，仿佛回到课堂，清晰看到被感染的小学生们脖子上青筋凸起，用一种近乎吼的声音齐诵：“那年北风急，鹅毛大雪飘。我出村外去讨饭，走过这座独木桥。妈妈送我到桥头，辛酸的眼泪簌簌掉：财主心肠毒，小心恶狗咬。”

猫的不雅在发情期，一发不可收，叫声如魔鬼。文字表达还算遮掩，为“叫春”。狗的不雅更甚，且是兼而有之。两条狗一交配，光天化日之下，尾部连在一起，如锁链。任你怎么吆喝，怎么驱赶，都没用。

狗的不雅还在日常，重口味，吃屎。食而化屎，屎而育粮，从食源上讲，九九归一，无可谴责。但狗吃屎就像狗做爱，不懂得避讳。往往是在不恰当的时间选择不恰当的地点做这件不恰当的事。狗的面子是小事，狗主人的丢脸才是大事。

可能是陈见所致，我对狗的数落也就够损的了。不过，女儿生肖属狗，她一出生，我对狗的感情就发生了莫名其妙的游移。一则还是怕狗——但愿以后不要怕女儿；一则亲近了狗——主要从玩具狗和宠物狗开始。女儿读幼儿园时，我常带她去郊游。郊游经过农场、原野、村庄，狗是路上少不了的点缀。我在自行车架上安了个小座椅，把女儿安放在小座椅上，两手握把，一路前行。那架式就像老鹰展翅，更像母鸡张开双翅护着鸡雏。狗来了，一条，又一条，英姿勃发的长毛犬，逗人喜爱的矮腿狗，大大小小，黄黄黑黑，追逐着，嬉戏着，像是在开办一个犬校野外班或是举办一次犬类野外聚会。女儿目光炯炯，唱着歌，挥动双手，欢欣鼓舞。狗们也像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摇头摆尾，其乐融融。看来，赤子之心与动物世界有一种天然的相通。

城居，让我们远离了原生态的狗。有一年，回乡下老家，邻居家的狗生产了。我的侄儿和外甥很是兴奋，软磨硬缠，各要了一只。半年后，外甥要去的狗长成了一个虎虎生气的少年狗仔，张嘴就叼，撒腿就跑；而侄儿抱去的狗则夭折了。探问原因，侄儿委屈得直想哭。原来，侄儿是把胖小狗当宝一样抱回城里的家，菩萨一般供奉着；而外甥生活在农村，狗就跟鸡鸭一起自由生长。结果如此，事与愿违，让当教师的我大为触动。小题大做，由物及人，我写了一篇教育随笔，叫“爱我，就别扰我”。录一小段感喟，权作插曲——

“对于野性充盈的动物，人类一厢情愿的关爱有时无异于‘伤害’。‘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读一读欧阳公代笼中画眉的申诉，也许你会幡然省悟：原来自然与自由比‘宠爱有加’更重要、更可贵啊！让自然成为自然，让每一个生命体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意愿生活，不离不即，勿扰勿施，这才是真正的关爱！”

如今，我离开了乡村，也离开了教育界，原生态只在梦中了。城市化的步履匆匆，轰隆隆，推倒的不只是旧房，更是记忆。找不到乡间的土灶了，土灶上蹲着的猫自然消失了，而多管闲事的狗呢，那只当年把院子闹得“鸡犬不宁”的狗，仿佛也流窜了，或用铁链锁在陌生的笼子中了。好在生肖中有狗，文化中有狗，自由的境界中有狗，狗的吠声穿越时空，不断回旋。汪汪，旺旺。

（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