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山水画与西方风景画不同之处在于中国画超脱物象本身,托物言志,借物喻人,更具有人性。早期山水画确有描物状形的忠实纪录,但很快便赋之于“人”的思考,“人”的需求,人性的自我表达。这也正是人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使然。
晋人顾恺之所画《洛神赋图》即是人性觉醒的重要例证,画中“人大于山”的独特比例关系,说明了画家创作过程中对“人”的重视。此后画家的作品中,对“人”的关照更为浓烈,只是“人大于山”的构图明显少了许多,而是更为凸显山水的物象描绘,如隋代山东人展子虔绘制的《游春图》。此后“人”的作用逐渐隐于画中,甚至画面之外。宋元时期,山水画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大量名画层出不穷,阅读其中绝大部分的画作不难发现的规律是,人物隐藏于画中,成为点景的装饰,起到画龙点睛的点题效果,比如,《溪山行旅图》、《踏歌图》、《早春图》等等。
还有一批画干脆不见人,只留山水景致,比如倪瓒的作品。此一阶段,“人”似乎不再是山水画的主角,大有画家只描绘眼中山水的写实纪录。但不难发现,画家此时所绘山水是心中山水,而非眼中山水,即便如《千里江山图》中有部分景色似乎为画者所见,比如庐山风景的入画,仍不能掩盖画中山水已是画者精心构造,潜心经营的事实。因此,“人”的作用已经从入画,走到出画,寻求画外之“趣”。山水画从设计打稿之时,便已经注入了画者“人”的主观意图,使得人物符号出不出现在画中,已然影响不了山水画具备完全的“人性”。
和安陈真的山水画有个规律是几乎不见人物,摒弃了以人物点题的需求,他说,倪瓒画作中经常出现房舍亭台,其实就已经告诉我们这里是有人的,或是有人居住,或是云林向往的生活,已经有了烟火气。从其画作中,也不难看出,所绘景致必然是有人的活动痕迹的,所以,和安陈真下笔很少有人物点景,然而,没有人物并不影响观者领会画作中人性的表达。
和安陈真说,“简、逸、清、远”是其山水画创作追求。在此件《福禄寿松图》作品中,可见“简洁”二字,承前所述,画中不见多余物象,没有人,甚至没有房舍、舟船、篱笆,如何体现烟火气呢,画中可见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葫芦,长势喜人,硕果满满。一看便知,此葫芦是人特别栽种的,是有人经常浇灌打理的。以满树成熟的葫芦暗示此处有人类活动痕迹,以此巧思展现了和安陈真作为画家的独具匠心。若满树的葫芦尚觉不够烟火气,那岸边的石桌、蒲团就再明显不过了。和安陈真创作的《福禄寿松图》画面洁净清雅,物象清晰,鲜少逸笔,较之和安陈真往常主画的极简山水画明显繁复许多,用笔更为严谨。
和安陈真这件《福禄寿松图》,是喜闻乐见的传统贺寿题材。作品用色清冷深沉,蕴秀雅致,清新脱俗,给观者以沉静安闲之感。山石逸笔草草,以淡墨渴笔枯线行笔,呈现出线条松活灵动,质朴古厚的醇雅之境,可以看出其极简山水笔墨的个人风格。画中远山清远,双松挺拔,竹林掩映,芭蕉丰腴,嘉树衔黛,秀石耸立,于一片青厚沉静之中涌出黄灿灿的葫芦,醒目不夺目,分寸把握恰到好处,突显出一位优秀画家的深厚艺术修养。
近处双松身形峻拔,郁郁清秀,枝繁叶茂,毫无扭捏作态,双松相互揖让,竟相生发,以平正古淡之姿静立水涘,静观山色。和安陈真说,他见泰山脚下有许多松树,姿态各异,印象深刻。泰安市里有许多松树装饰道路城市,虽然是景观植被,但松树的身形长势特别吸引人,常驻足观看良久。以松树装饰城市在许多城市里都可见到,但是像泰安这样大规模使用松树点缀一座城的却不多见。
画中葫芦挂满枝头,分布得当,用色雅洁俊秀,层次丰富,于细节之中可见画家厉害之处。葫芦即福禄,以九颗葫芦入画,寓意美好。但如何画得清雅,不油腻,不俗气,似乎被很多画家忽略。民国以来名家笔下的葫芦数不胜数,除了极个别的作品不庸俗之外,其实很多作品中的葫芦画得不够清雅。以齐白石为例,白石老人画有各种尺寸形态的葫芦,但有些葫芦画得仍然静气不足,有粗制行画之嫌。白石尚且如此,余者足观否?问题的根源在于画家本身不够清雅,庸俗不堪之徒,下笔又能清透到哪里?
以此论和安陈真的这件《福禄寿松图》里的葫芦,清雅与否,观者自有态度。较之于众多画葫芦“炫技”式的糊涂笔墨,此作明显胜在用色用笔的高妙,沉郁青厚,立意更为深远。之所以此作优于他做,根本原因在于“人”。需要说明的是,和安陈真是一位极有品味,学识渊博的画家,但其自谦为画者。和安陈真为人谦和、豪爽,生性洒脱,又极富才华,诗文书画无所不精,用才华横溢一词形容和安陈真绝不为过。我认为和安陈真最值得称道的是,他对“美”的认识是极其精准到位的,他一直倡导中式美学,以美学概念认识书画,厘清“美”的意涵,这些源于他深厚的人文素养,又反哺他当下的创作,由此也就可以清晰地发现和安陈真的作品一直保持着较为深邃的美学价值。近年来和安陈真作品价格连创新高,其艺术水准可见一斑。
和安陈真作为一位优秀的书画篆刻家,其在书法、绘画、篆刻上的创作有其独特的认知,使得其作品具备了相当的水平。和安陈真一直重视极简的创作取法,不断丰富践行多年来形成的“简、逸、清、远”的创作方向,在传统中国画的语汇中一直强调正本清源,大墨直书,删繁就简,生净清松。和安陈真的作品没有脱离中国传统的笔墨趣味,同时又拒绝照抄古人,在古今中外的视野下,逐渐梳理出了自己的创作语言,使其笔墨随应了时代。管中窥豹,以一件作品即可知和安陈真作为书画家的创作水平,所谓名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相信了解了和安陈真更多的作品时就会对其钦佩之至,期待和安陈真先生有更多的作品面世。近闻和安陈真先生正在写书,期待早日拜读和安陈真先生的新书大作。
和安陈真《福禄寿松图》,绢本设色,2023
和安陈真《福禄寿松图》,绢本设色,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