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国裕

“秋天无留景，万物藏光辉。”在如诗如画的秋收时节，独难忘那一抹耀眼的高粱红。行走阡陌之间，碧空如洗，和风温煦，一株株高粱健硕挺拔，颗颗籽粒饱满发亮，红通通如火炬燃烧，在田野铺展绮丽的风景，散发炽热而芳香的气息。丰收总让人心情愉悦，农民个个喜上眉梢，纵然是过客如我的匆匆一瞥，也不禁为之陶陶然欣欣然。

高粱在《食物本草》有“五符之精百谷之长”的盛誉，收获面积和总产量仅次于小麦、水稻、玉米，是世界四大谷类作物之一，种植历史达五千年之久。高粱富含多种营养物质，主要用于酿酒，做食物、饲料。中医认为，高粱性味甘平，微寒，具有凉血、解毒之功，可入药，用于防治多种疾病。记忆中，高粱是最寻常也最亲近的高秆作物。因其有抗旱耐涝耐盐碱耐瘠薄的特性，老家无论是平地洼地，边角旮旯，种植的都是高粱。夏秋季节，到处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正应了诗人郭小川所唱：“北方的青纱帐啊，你至今还这样令人神往…”

少年的眼里，高粱简直浑身是宝。暑假割猪草，渴了，便偷偷砍几株高粱秆，只见手起刀落，削去嫩梢，撕了叶子，砍下老根，将高粱剁成一节节，剥去皮后，露出绵绵软软的秆心，嚼一口，脆生生，甜丝丝，仿佛是天然的糖棒，既解渴又过瘾。收获后，将抖空籽粒的高粱穗头三五个绑在一起，小的当锅刷，长的当扫帚，非常实用耐用。那时，家家户户的院子很大，我们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高粱穗扎成的扫帚清扫院落卫生，冬天下雪则是清除积雪。用毕，抖落干净，将扫帚置于街门背后，再有杂物即扫即净。这条扫帚，也被视为检验一个家庭是否整洁利索的“尤物”。至于高粱秆，则被平铺地里晾晒数日后，有家畜的被当作饲料，剁碎贮存，没有家畜的被用来积沤肥料。那时，用柴火做饭。等高粱杆清运干净后，我们会用镢头，挖取高粱根部土话叫“高粱茬茬”，尽管扎根不深，但因干土多，挖掘还是颇为不易。抖掉土疙瘩，把“高粱茬茬”码放在屋檐下，足够冬天烧火使用。

高粱脱壳后，晒干，贮存在黑瓷大瓮缸，当作一年食粮。食用时，先水泡数小时，再到电磨上磨成面粉，土话唤作“红面”。“红面”含有单宁和花青素，口感较差，需与其它粮食混合使用。那时小麦白面极少，一般家庭人多面少，“红面”又不好吃，怎么办？巧媳妇开动脑子“为无米之炊”，把“红面”包进白面里，白面做皮“红面”做芯，谓为“包皮面”。然后擀面杖擀成厚薄匀称，做成地方特色面食“切般般”，口感不错。终究白面还是少。母亲便磨了榆皮面，和“红面”掺和起来，做成面条、剔尖、擦尖、抿尖、斜旗旗、“红面”鱼鱼等午饭面食，利用榆皮面润肠通便的作用，好促进“红面”的消化吸收。还可以做成面卷、煎饼、蒸糕等。最典型的早饭面食是“红面馒头”。把“红面”加水揉成团，发酵两倍大备用。发酵好的面团揉至均匀光滑，切成等份小剂子，放入蒸锅，干棉布包住盖子，大火蒸制二十多分钟，出笼，就上腐乳、老咸菜、腌辣椒等，也别有一番风味。困难时期，老家人把不好下咽的“红面”尽量做的好吃好下咽，也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

那时高粱是主产主业，尽管入口不佳，填饱肚皮还是没问题的。因而老家人十分重视选地整地，播种前必须做到精细整地，将地耙平、耙细，确保无大土块、暗坷垃。邻居大伯正好是拖拉机手，他作业时我便挤进驾驶室，爬在后边向外看。随着犁耙反转，黑色的土地仿佛涌起阵阵波浪，阳土阴土相互碰撞、蹂合，将来年的希望一起播种下去。近年来，白酒市场一路看好。以汾酒为代表的清香型白酒高歌猛进，成为百姓认可的市场新宠。随之而来的酿酒高粱种植面积，也在老家得到规模化区域化发展。在汾阳肖家庄镇西马寨村的千亩高粱示范基地，我见到了高级农技师王文娟，她正跟省市专家进行新品种的估产。黝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见证了她几十年如一日对农业的痴情和奉献。说起汾阳高粱种植，她如数家珍，神采飞扬。1915年2月汾酒第一次参展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获最高大奖，其酿造原料高粱种植地就在汾阳。由于独特的地理、气候等原因，汾阳生产的高粱，籽粒饱满，颗粒均匀，出酒率高，出酒率稳定，单宁含量高，且具有复合香气，回甘，余香较为突出，是为高端汾酒酿造的专用高粱。顿了顿，她接着介绍道，这些年各级专家通力合作，研发出酿造系列专用高粱一一晋杂22号、晋杂33号、晋杂18号，分别命名为“汾酒1号”“汾酒2号”“汾酒3号”，助力汾酒系列产品提档升级。同时，按照“企业＋合作社＋农户”的生产模式，实现一条龙托管服务、订单收购、烘干仓储等手段，让高粱种植户吃了“定心丸”。今年酿酒高粱面积达到十五万亩，惠及全市十四个乡镇，预计总产可达五千二百万公斤。而且只有多不会少。文娟说得很坚定。

一粒高粱米，一块高粱田，从一家一户走向大市场，由解决温饱转向产业化发展，其华丽转身的背后，是农技人员心血智慧的付出，是政府、企业、农户携手共力的创造。说话间，文娟抓住一个高粱穗，挤出几粒晶莹剔透的高粱米递过来，我放进嘴里嚼一嚼，早已了无先前的苦涩，进而闻到是粮的精气酒的香气！看着眼前宽阔无垠的田畴沃野，我跟文娟说，走，咱们到“青纱帐”里走一遭，近距离感受一下高粱红的温暖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