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写诗好用数字,这在他的《帝京篇》表现得特别明显,其中一些句子,如“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小堂绮帐三千户,大道青楼十二重”,“且论三万六千是,宁知四十九年非”,非常枯燥,像统计报告。“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一句最乏诗意,他因此被人冠上了“算博士”的名号。
是不是写诗就应该避开数字呢?其实也不尽然,真正高明的写作者也用不少数字,但却能做到丝毫不损诗意。
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句句都有数字,但不妨碍这首诗脍炙人口,传诵千古。他的另一首绝句:“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残一人出骆谷。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四句有三句含数字,但却将凄凉悲惨的意境有力地表现出来了。张祜《宫词》也是句句有数字:“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但是读来情真意切,饱含深情。王维的《送梓州李使君》:“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汉女输橦布,巴人讼芋田。文翁翻教授,不敢倚先贤。”前四句每句都有数字,但王维笔下山水的优美清新令人不禁神往。
阅读这些名家的诗作可以发现,写诗时不避数字,而又能有诗意,其中有几个可以借鉴的技巧。
一是大大方方、“明目张胆”地虚写,不加掩饰地让读者感到诗句确确实实在夸张,让读者只去感受诗句的气势,而忽略诗句使用的数字本身。如“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二是使用数字,但特意用常见的数字,这样的数字不突兀,不打眼,读者的注意力就会被具象吸引,而不会在数字上停留。如贺知章的《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四句中三句都有数字。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里就有四个数字。这两首诗句中的数字,“一”“二”“两”“千”“万”都是极其常见的,读诗时,读者的思想集中于描写的“树”“绿丝”“山”等具体景物。还如杜甫的“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读者会惊叹这句诗的潇洒雄壮,而不会注意其中常见的数字。白居易的“上有万仞山,下有千丈水,苍苍两崖间,阔狭容一苇”也属于这类。
三是在诗句中如果非要实写数字,或用数字来对仗,最好这些数字搭配构成的名词的含义是众所周知的,这样读者不太注意数字,而是去体会整首诗的意境。如杜甫的《八阵图》诗:“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还如杜甫的“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白帝高为三峡镇,夔州险过百牢关”,使用数字非常明显,但是这些数字搭配构成的名词,其含义都很清楚明白。(甘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