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咏物诗中,桥被提及的频率,几乎是仅次于山、水、花、树的。
写桥的古诗词里,我最爱“溪桥”,很富有烟火气息。陆游约莫是写溪桥最多的,他幽居赋闲时常去山野村邻,“买鱼赊酒皆高兴,野店溪桥图画中”,有美如画景的溪桥可赏,纵使赊账买酒也开怀;“送药时时过邻父,放鱼日日度溪桥”,彼时诗人搁下笔墨作农人,天天和村邻们采药捉鱼,管它时光荏苒,世间难得淡然;“寻僧竹院逢茶熟,引鹤溪桥及雪残”,陆游又来到山脚的僧庙寻友,却被一只迷路的鹤绊住脚步,好心带鹤过了溪桥,一派悠然画意。从陆放翁的这些“溪桥”诗中,可见其自得自乐心境,但纵观诗人一生,宦海浮沉、两次被贬,更曾在蜀中闲居躬耕,可满怀家国豪情的陆游从不委顿,反而在山林间自寻风景,从“渡”桥中寻“自渡”,自修人生旷达之风骨。
若“溪桥”是充满情味的,那吟诵地名的桥则代表了文化和历史的传承。十大古都名城,每座城都有自己的“代表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这是刘禹锡笔下的南京朱雀桥,它见证了古都的繁华与沧桑;“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这是柳永笔下的西安灞陵桥,它勾写着旧时长安的繁华岁月,也描画了无数英雄墨客们的惜别与重逢。“秦楚年年有离别,扬鞭挥袖灞陵桥”,千年今朝再相见,灞陵如斯、西安更厚重;“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这是姜夔笔下的扬州二十四桥,它记录着纷争战乱下的满城荒凉,也替人诉说着天下太平的美好愿景。
桥也有美好的品格。它是包容内敛的,“春来无处不春风,偏在湖桥柳色中”。生活处处是美好,还须有一双善察的眼睛和笃行的双脚;它是自洽豁达的,“小桥横截,缺月初弓”,正因生命中有残缺和遗憾,人生才更有探究的滋味;它是深情眷恋的,“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挚爱不复、沈园依旧,或许人人都有一座难忘的心桥,纪念流水年华里的青春岁月;它是豪情壮志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一方水土一方人,九州华夏沃土哺育亿万儿女,何人没有家国情?
“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桥如山石,任人来或者不来,它都在那里,静守时光流转,不悲不喜。(席 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