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的话
4月，从川南开始，四川各地陆续进入大春农作物播栽的高峰时段。今年春种，最大的“拦路虎”是春旱。去冬至今春，全省大部气温偏高、降雨偏少。
大春粮食作物产量占全省全年粮食总产量的八成左右，而春季也是稳住全省水产等其他重要农产品供给的关键时刻。打造新时代更高水平的“天府粮仓”，各地如何“解渴”？带着问题，四川日报全媒体直击川南等地抗旱一线，推出“万象耕新·‘解渴’春耕”策划，以不同的视角寻找基层在干旱面前的应对之策，敬请垂注。
面对干旱，川南局部地区尝试把水田改成旱田稳面积，用套种、复种增产量——
“水改旱”后，再生稻留下的缺口这样“补”
川观新闻记者 王成栋 视频 李蕾
太阳露了一上午的脸，很快就带走了前一晚夜间小雨的痕迹。午后时分，自贡荣县乐德镇的乡间道路上，来往的汽车带来尘土飞扬。
4月7日中午，顺着乐德镇村道行走，两侧的田野中，不少农户正忙着翻耕、播种、铺设地膜。只是，不少本该翻耕的冬水田，现在只剩下残存的稻茬和裸露的表层土。在有些地块，还能见到拇指大小的裂缝。这是去冬今春持续气温偏高、降雨偏少导致的。
和川南大部分地区一样，水稻“种一季、收两次”（4月中上旬移栽秧苗、8月中旬收割后蓄留再生稻）是荣县稳定粮食种植面积与产量的法宝。然而在这个相对干旱的大春，如果秧苗不能及时下田，也意味着今年再生稻将错过“窗口期”。当地该用什么办法完成粮食考卷？
天宫庙村田野。 王成栋 摄
考题：
“种一次收两季”的再生稻模式很好，但如果降水不允许怎么办？
当天，乐德镇天宫庙村外，白花花的干枯稻茬点缀在两侧山丘下的平坝中。在稻茬里翻找了一通后，杨广坪失望地直摇头。
“想种稻秧，要等一场透雨。”顺着斜坡爬上水泥路，杨广坪念叨起来：这场透雨，日降雨量至少要达四五十毫米才能“解渴”。但是当地气象部门的预测显示，在4月荣县平均降雨量只有50毫米。
去冬以来，乐德镇农业服务中心主任杨广坪和同事们一直在“等雨来”。但刚刚过去的3月，当地的累计降雨量才达到25毫米，不到往年的四成。再往前，1月荣县大部分地区降雨量只有1毫米，堪称过去数十年来新低。
持续的干旱，导致荣县大部分水利工程进入超负荷状态，可用灌溉水源不多。因此，全县“等雨栽秧”（农户等待降雨后移栽秧苗）的比例达到40%左右。叠加不乐观的气象预报，更改变了当地诸多春耕设想。
大面积蓄留再生稻就是其中之一。荣县农业农村局农技员罗敏介绍，依托积温高、无霜期长等优势，荣县一直是全省最大的再生稻蓄留县之一。去年，荣县共种植水稻37万亩，其中有30万亩蓄留了再生稻。
“‘吨粮田’可不是瞎话。”乐德镇万人村农户赵文佳说，蓄留再生稻，水稻可以“种一季收两次”。其中，头茬水稻每亩能产稻谷700公斤左右，再生稻亩产也有近300公斤。
想要大面积蓄留再生稻，必须要保证秧苗栽插的时间足够早。在荣县，这个“早”被具体到每年4月底前完成水稻秧苗移栽。
“再晚就不行了。”罗敏解释，头茬水稻收割后，需要给再生稻预留至少两个多月的生长期。当地每年5月移栽的秧苗，水稻收割往往要到9月中旬。荣县的气候是，11月中下旬开始气温骤降，水稻便无法再生长。因此，4月底前移栽秧苗，被视为蓄留再生稻最后的窗口期。
天宫庙村“豆-玉-豆”种植基地。王成栋 摄
解题：
改成旱田，套种玉米菜豆、复种黄豆实现稳面积增产量
“蓄留再生稻关系到年度目标任务。”荣县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吴富宏说，早在年初，省上就将粮食播种面积、产量层层下达，并对目标任务完成情况实施党政同责考核。
蓄留再生稻，既关乎产量，也关乎播种面积。如何应对再生稻蓄留面积调整可能带来的面积与产量“双降”？
“水田改旱作，再搞套种、间作。”4月8日下午，天宫庙村村民朱烈权正忙着给刚刚露头的玉米除草。与其他的早春玉米田不同，它们不仅被覆盖了地膜，还套种了已经半尺多高的大豆。
眼前平坝中的数十亩田块，是当地水田中的“上等田”。往年，这是种粮大户们拿出高价也很难流转到的土地。但去年，这块土地开始不“香”了。
“水稻种不成了。”四川羊谷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技术员刘忠说，去年，他所在的企业流转了土地，原本打算去冬拦蓄雨水泡上冬水田，好在今年蓄留再生稻大干一场。但一个冬季几乎无雨，让大伙坐不住了。今年2月，企业采购了地膜、豆种和玉米种子，在荣县农业农村局的指导下，尝试玉米大豆带状复合种植的“改良版”：“豆-玉-豆”模式。
这种模式，充分利用了川南地区积温高、无霜期长的优势。即，2月初栽种菜豆，3月开始播栽玉米。等到6月中下旬菜豆收获后，再补栽一季黄豆，11月上旬收获。
“虽不如蓄留再生稻那么简单省事，但复种指数更高，产量和效益也更好。”罗敏介绍，此前的实验证明，在这种模式下，每亩可产玉米400公斤至500公斤、黄豆150公斤、菜豆500公斤。
从面积上看，这种模式能把一亩地种出两亩地的效果，粮食播种面积与蓄留再生稻持平。从产量上来说，相较于种植水稻再蓄留再生稻可多产粮5%—15%。从效益角度看，每亩仅菜豆就能收益2500元，算上黄豆和玉米，亩产值至少4500元，比种植水稻再蓄留再生稻高出千元以上。
“更为重要的是，种植大豆玉米，不需要多少水。”杨广坪测算，天宫庙村的地块拿来移栽水稻，“一亩没有300方（立方米）的水，根本搞不下来。”而当下播栽菜豆和玉米，每亩耗水仅为120立方米，是当地现有水资源条件下稳定增加粮食播种面积和产量最优解之一。
天宫庙村，套种的菜豆都有半尺多高。王成栋 摄
天宫庙村点播的玉米，铺设了地膜防旱。 王成栋 摄
记者手记：
解决办法更多在基层
“前段时间，光看各地的旱情资料就愁死我了。”行走川南期间，这句话已成为不少干部的口头禅。
发愁当然有原因：天公不作美，冬春连旱叠加水利基础设施薄弱；粮食安全又是“国之大者”。在打造新时代更高水平的“天府粮仓”开局起步之年，实现粮食稳产增产是应有之义和“硬任务”。按照传统的耕作模式，想要在春旱“范围大、程度深”且可能持续的背景下完成粮食生产的目标任务，很难。
但部分干部也说，只要带着问题下去，总能找到答案。
这句话的内在逻辑是：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传统的耕作制度，就是基层农户根据自然禀赋，在上千年的探索基础上形成的。例如，蓄留再生稻，就是1700多年前农户的发明创造。而在天气变化之际，他们也会有因时应势的应对之策。
多去基层走一走、看一看，深入调查研究，或许，农户们一个发明创造，就是打开问题解决之门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