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元坐在自己用于编曲的电脑前

龙德元：写歌是我的梦想，等富裕了再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谭洁文

图/受访者提供

“夏天送冰爽之中有我/冬天送温暖之中有我/都是为了碎银几两奔波/我是一个外卖哥/一个不甘平凡的外卖哥/走遍城市的每个角落/只为寻找我想要的生活……”

这是QQ音乐上一位叫作“原创骑士”的用户上传的歌曲《外卖哥》。点开歌曲的作者页面，这首歌从作词作曲，再到编曲混音，都是由“原创骑士”一手完成。现实中，这位“原创骑士”其实是浙江宁波42岁的外卖小哥龙德元，《外卖哥》是他酝酿近一年的一首歌。除此之外，龙德元还上传了《别理会世俗眼光》和《人心隔肚皮》等五首原创歌曲。

龙德元每天早上7点开始接单送外卖，晚上8点下班回到出租屋里学习乐理知识，有灵感时在小木桌上的电脑前写歌创作。尽管生活不算富裕，但龙德元乐在其中。“写歌是我的爱好和梦想，如果等到我生活富裕了再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龙德元打趣着说。

小学时将流行歌歌词改为苗语

龙德元是苗族人，老家的小村庄位于贵州凯里，不远处就是网红“村超”所在地贵州榕江。不论是苗族的传统节庆活动，还是激情“村超”，现场的人们都会尽情载歌载舞。龙德元小时候便喜欢苗族歌舞，“我爸他们就常唱山歌，喝酒时会唱，村里有人结婚生小孩的时候会唱，未婚的男生到女生家里时也会唱。”

龙德元虽自认才华平平，但他深受民族艺术氛围的影响，对音乐创作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在小学时代，他就开始尝试将流行歌曲的歌词改编成苗语，包括当时的热门情歌《等三年》《红尘情歌》和《下定决心忘记你》等。由于害羞，龙德元只将这些歌词记录在本子上，从未在人前公开演唱过。

贵州多山，龙德元有两个哥哥。家中五口人，种地和伐木是主要收入来源，上学的学费都难凑，更谈不上支持龙德元实现他的“音乐梦”。因此，在高中毕业后，龙德元没有继续学习，而是与朋友一起从事伐木工作以赚取生活费用。后来，他的二哥在浙江温州的眼镜厂工作，便介绍他前往当电镀工。

在电镀工作了三年之后，他的二哥回到老家教书，龙德元则前往宁波打工。最初，他在一家小餐馆里打杂，随后学会了配菜和炒菜，最终成为了一名厨师。在厨房的烟火与劳碌中，龙德元的“音乐梦”暂时被搁置了。他曾在QQ空间发过一条说说——“为什么好几次都梦见自己写歌？难道上辈子我是歌手？”他梦见自己成了一名音乐人，写歌并发布了专辑。

龙德元在送外卖

远洋渔船上的创作梦

龙德元的“音乐梦”再次被唤醒，是三年后，漂泊在太平洋的渔船上。

2011年，他和四个厨师朋友看到舟山一艘远洋捕捞渔船招工，捕捞地点是秘鲁近海，保底年薪5万元，还可以根据捕捞鱿鱼的数量加薪；但这份工作的条件也很艰苦——捕鱼船将离开中国整整两年，其间吃住全在船上；只有船只停靠秘鲁码头修船的2个月期间，船员们可以下地游玩，其他时间每天都在船上捕鱼。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龙德元从饭店离职，和几个厨师朋友一起踏上了前往秘鲁的渔船。龙德元知道海上航行必然会很孤独，为了打发时间，他在出海前买了一台DVD机和10多张歌碟，歌碟里有刘德华，还有张信哲。

船出海十几天后，龙德元才意识到远洋捕捞生活比自己想象得更枯燥：船舱狭窄，一个船舱里住了六个人；船上没有信号，龙德元只能每半年给贵州老家打一次卫星电话报平安。船只航行两个月抵达秘鲁近海后，龙德元每天把捕捞鱿鱼的钩子扔下海，扔下用于吸引鱿鱼的发光棒，等待鱿鱼上钩，再把重达一百多斤的鱿鱼拉上船，运气好时一天能钓到十几只鱿鱼。

“我们上船前谁都不知道，以为去钓鱼很轻松，却没想到这份工作那么累那么无聊。”龙德元笑着说。捕捞途中，当初与龙德元一起应聘船工的其他几人因受不了远洋捕捞的辛苦，纷纷放弃，搭上前来装鱿鱼的货船回国。只有龙德元坚持了下来。

在这段枯燥的日子里，音乐成了龙德元对抗无聊的方法。休息时听着DVD机播放歌碟，他突然有了自己作词作曲的想法。于是，每当船上夜深人静时，他就一个人跑到渔船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写词，一边把歌词哼唱出来。在简陋的创作条件下，龙德元靠着哼唱创作了三首歌曲。然而，由于他不懂编曲，写出来的歌只能停留在笔记本上。

龙德元的远洋捕捞生涯在2013年结束。回程后，他领到了将近20万元薪水，算是他人生的第一笔巨款。他拿着这笔钱在宁波一家农贸市场附近开了一家烤鸭店。他想通过开店再多赚些钱，等自己有足够的资金就去学习音乐创作和编曲。

边送外卖边写歌

然而，龙德元期盼的宽裕生活始终没有到来——一年的烤鸭店经营以失败告终，两年航海辛辛苦苦赚来的资金全部投入其中，最终一无所获。

在2016年，为了维持生活，龙德元选择了外卖小哥这个职业。这份工作时间自由，让他能挤出时间来学习编曲和进行创作。歌曲创作出来了，龙德元就自己花钱请音乐工作室编曲，一首歌花费3000元。“夏天送冰爽之中有我/冬天送温暖之中有我/烈日寒风中有我/忙碌人群身影中有我……”就是龙德元在2018年上传至QQ音乐的《外卖哥》。

自费请人编曲花费不菲，于是龙德元就想自己学会编曲，便可以省下一大笔钱。2020年，他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音乐人左酷。左酷毕业于伯克利音乐学院，龙德元便在朋友的引荐下，开始在左酷的工作室学习音乐创作。学习编曲的学费为8000元，这对龙德元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但自己的“音乐梦”近在眼前，他还是咬咬牙攒钱交了这笔学费。

“我不想再等到生活富裕的时候再去学编曲了。在当时我都快四十岁了，再等要等到什么时候？”龙德元说。

为了方便自己经常去音乐工作室学习编曲，龙德元在宁波市中心租了一间小房间，每月租金1500元。“学编曲需要电脑和专门的软件，我住得近些，就可以经常去那里学习。”

在专业的编曲软件上，他第一次学会如何用鼓、贝斯、吉他等乐器，学会了区分不同乐器的音区；软件上的乐器标识都是英文，龙德元看不懂，只能自己摸索着慢慢熟悉。每天结束工作后，龙德元用电脑和midi键盘学习音乐知识，常常一学就学到了第二天凌晨；熟悉了编曲软件后，龙德元便自己购置了一台电脑，放在出租屋的小木桌上，这样一送完外卖就能钻研编曲了。

靠着勤奋，龙德元先后创作并录制了《也许我不该》《外卖哥》《人心隔肚皮》等作品。歌曲上传后，偶尔会有人评论“还不错”；尽管正面反馈不算多，但龙德元乐在其中。他也曾受到冷嘲热讽，“有些人觉得我这么大年纪还干不正经的事，觉得我这么一个普通人想做音乐真是异想天开，没什么实际用处，也不现实。”但龙德元不气馁：“他们看不懂我的努力，我喜欢音乐，热爱音乐，无论这条路多么难走，我都想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