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内容是——《从貌似熟悉中发现陌生》,选自《人民日报记者说 好稿是怎样“修炼”成的》。
时任人民日报社地方部副主任费伟伟结合自身工作经历,向大家分享相关经验。
“一条大河波浪宽。”虽说或头或尾或中部,但让11个分社都来写这条“大河”的话,会不会写得都差不多呢?
这样的担心并非多余,因为这条“大河”我们再熟悉不过。熟地翻三回,再动锄头往往便少了兴致。熟门熟路,眼睛里往往也就没了风景。
2016年4月中旬推出的“构建长江‘绿走廊’”专栏,沿江11个分社一家一篇,都写长江生态,但看下来,却颇有“每一朵浪花都是不一样的”之感。
重庆是开篇,开场当高唱而入,得“黄河落天走东海”之势,赚足读者眼球。《重庆好山好水好生态》,从“碧水长流”“青山常在”到“蓝天常驻”——“获得感满满的‘雾都人’已经懒得到社交媒体上晒‘重庆蓝’了”,给读者呈现的是一幅美丽的山水全景图。
云南篇,便把读者的目光引到了具体江段金沙江——“江流到此成逆转,奔入中原壮大观”(《金沙江“绿银行”》),写云南如何在长江上游打造绿色生态屏障。
同样说江段,贵州选择的是最具地方特色、中外驰名的“美酒河”:赤水——“上游是茅台,下游望泸州,船到二郎滩,又该喝郎酒”(《美酒河再飘香》),从生态保护和地方发展的纠葛中,写出贵州生态理念的进步。
森林归来,才可能清波重现,四川篇则把视角转向长江的守护神——造林护林(《四川绿荫满岸守清波》),10万名伐木工人放下斧头、拿起锄头造林18年。
四川放眼千座山,安徽打量一座城——长江下游著名钢城马鞍山(《马鞍山钢城转型护清流》),从钢城5年将能耗降低四分之一的努力中,写出安徽对长江的呵护。
浙江,是个名字都带水的地方,对水的内涵也认识得更为深刻。《浙江“五水共治”带来海晏河清》,通过“治污水、防洪水、排涝水、保供水、抓节水”“五水共治”,写出了这种识见的高出一筹。
全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在江西,它注入长江的水量超过黄河、淮河、海河的径流总量,《江西力保“一湖清水”向长江》,又给读者一个全然不同的视角。
“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是江苏的名片,也是江南的名片。也写一座城,江苏分社的《清水活水润扬州》,则是巧妙选择极富象征性的扬州这个典型来管中窥豹。
长江总长6300公里,就有1061公里横贯荆楚大地,湖北岸线资源最丰富,却提出“留白”理念——尚不具备开发条件的岸线资源保护好,暂不开发。立意高远,新风扑面。
湖南也来写城,不是一座,而是长沙、株洲、湘潭三市。多则易散,报道通篇聚焦于一点——对位于三市中间、被称为三市“公共客厅”和“天然氧吧”的一片500多平方公里的绿地的保护,又辟新径。
万里长江东入海,上海篇独树一帜,报道入海口崇明岛的“生态岛建设”——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向全球42个岛国推荐的典型,从而反映这个超大城市探索全新绿色跨越发展之路的努力。
从江头到江尾,这组系列报道随波转折,移步换形,风采各具,每篇都有可圈可点处,共性主题写出了个性,熟悉题材写出了陌生,而这一点尤为可贵,对地方分社如何做好地方重点报道很富启示。
分社记者写稿常碰到一个困惑,地方党委政府要求分社把地方的某项重要工作作为重点报道,即使你翻来覆去报道过若干回,他还是希望你再报——“宣传不要怕重复嘛”。可是,报道更多是给读者看的,读者不愿看重复的报道呀,怎么办?
躲不开,也绕不开,你只能从貌似熟悉中去发现陌生。为什么说是“貌似熟悉”?因为新闻每天都在发生,主题虽然不变,是熟悉的,但只要深入采访,就会发现陌生,抓到鲜菜活鱼,用给读者陌生感的新鲜素材来表现这个熟悉的主题。
依水而建、因水而兴的城市不少,但挂牌“清水活水办公室”专责督办水生态治理的,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州界多水,水扬波’而享誉天下的扬州。(《清水活水润扬州》)
这是江苏篇的开头,讲述的是“似乎只有一个”的新鲜事。
无独有偶,湖北篇也是这样,一开头就给读者讲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郁郁葱葱的武汉南岸嘴,至今已经“空置”了17年。南岸嘴是长江汉水交汇形成的半岛,面积180亩,在此稍抬望眼,便可领略两江交汇、三镇鼎立的宏大气魄。
……武汉市立场明确:南岸嘴是武汉“城市之心”,其规划建设要慎之又慎,在没有让世人为之一震的项目之前,要坚决“留白”!因此,武汉放弃了原本可以迅速增加的数百亿元土地收入和GDP,先后六次否定相关开发规划。(《长江“留白”“留绿”未来》)
湖北拥有长江岸线资源最丰富,开发上却强调“留白”,这个理念是“陌生”的,又是用一个多数读者“陌生”的故事叙来,读者的视线便自然追随着记者那支笔摇曳而下了。
初次报道的事物自然是陌生的,最是容易吸引读者的目光。
然而,记者的步履总是匆匆,新闻不允许从容不迫,有时容不得花太多时间去寻找这种初次的“陌生”。那么,同样的主题、题材,就要考虑不同的切入点,去发现那个“陌生的角度”。
齐白石老人有幅名作,题为“蛙声十里出山来”,画面是山涧溪流里,欢快游动着几尾小蝌蚪。蝌蚪可不就是明天的“蛙声十里”吗?
在江西,说到长江,自然让人想起九江,但可能鲜有读者想到,鄱阳湖水系的年均径流量,竟占长江年均径流量的七分之一。写出鄱阳湖的保护,不就写出了江西对长江的保护吗?
这就是角度之变,也颇有“蛙声十里”之妙,而这样的角度,便给人以“陌生感”。
同样,水好,或不好,茶知道,酒也知道。贵州篇巧妙选择了从一个给人陌生感的角度切题:美酒河——赤水河的生态文明建设。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这是人们熟悉的莲荷,而在明末大画家八大山人笔下,“莲叶何田田”被完全颠覆了,那荷梗竟逸出一种松柏劲竹之高洁气象——只因为它是由水面往上看去的。变个角度,不只让人倍感新鲜,甚至给人以全新气象。“横看成岭侧成峰”,角度一变奇峰出,山势或许倍显峥嵘。
在貌似熟悉中尽最大努力去写出陌生,去发现陌生的事、陌生的角度,还包括要多尝试运用陌生的用语。
种了半辈子田的仙桥村党支部书记管仕忠直说“看不懂”:好好的地不种庄稼种苜“养地”,新长出来的蚕豆不收当“绿肥”,还能拿到政府生态补偿金;同济大学师生把废弃的田间大棚改造一下,老外和城市白领们就肯掏高价来住,坐在田埂上吃小龙虾、喝咖啡……(《崇明岛生态佳迈向“生态+”》)
这番叙述是从管仕忠的视角看来的,夹在前后都是记者视角的叙述中,便生出一份“陌生”。
在仁怀市茅台镇茅台集团中华污水处理厂,监测室的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废水经处理后的氨氮和化学需氧量(COD)数据。“你看,废水经处理后的氨氮含量是0.2212mg/l(每升毫克),COD是16.60199mg/l,大大低于5mg/l和50mg/l的国家标准。”厂长陈德龙说完跨步到屋外,从出水口接上半量杯的水,深嗅一下,“无色无味。”(《苦尽甘来“美酒河”》)
报道中要多用引语,这一点可以说已成为记者们的自觉,但如何引得生动、引得自然,还需破解。上述引语不是简单的一引到底,中间插入了说话人的动作细节,大大增强了现场感、画面感,而现场、画面总是会给人几许陌生。
同样,来自现实生活的百姓用语迥异于书面语,也会给人几许陌生。
“小时候在江边可以看到很多江豚嬉戏,就是人称的‘江猪’,但从1989年开始到前年,有近二十年没见过它们了。”在马鞍山滨江文化公园,记者遇到了出生于江心洲的李志飞,“但从去年开始,‘江猪’们又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冒泡’了。”(《一江碧水再东流》)
“江猪”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冒泡”,颇接地气的口语,同样让人感受那种熟悉中的陌生。
相比于题材、角度,用语的陌生感似乎是小节,而事实上小节不小,语言是任何类型文字作品的根本,题材、角度很好,如果语言太熟套,同样会让人扼腕叹息的。
来源|人民网+客户端
传稿|王鑫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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