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伟
关于山东电力发展的历史，目前社会公认的说法是1898年德国人朴尔斯曼在胶州湾建立电厂，主要供德国胶澳租借地的军事和督署机关用电，从此“点亮”了山东第一盏电灯。但事实上为山东“点亮”第一盏电灯的是美国传教士狄考文（Calvin Wilson Mateer）。1881年，美国传教士狄考文（Calvin Wilson Mateer）借助大西洋电报公司的塞勒斯·W·菲尔德先生捐赠的发电机和电灯装置，在烟台蓬莱基督教会的文会馆内“点亮”了山东的第一盏电灯，山东有电的历史比目前公认的说法应该提前17年。
狄考文（1836年—1908年），字东明，1836年出生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基督徒家庭，1854年中学毕业后受洗成为基督徒，先后考入宾州加农斯堡杰弗逊学院、阿利根尼的西方神学院，获得神学博士学位，后成为牧师。1863年，狄考文接受美国北长老会差会的派遣，在7月3日，携新婚妻子邦就烈，与其同乡郭显德博士（Hunter Corbett）夫妇同乘一船，经过长达165天的航行，终于在1863年底抵达上海。
1864年1月15日两人从上海搭船到山东登州（今蓬莱），从此开启了他在中国45年的传教生涯。狄考文选择登州传教，是因为1860年清政府被迫签订丧权辱国的《北京条约》后，烟台成为开放口岸之一。最早到达这里的是美国北长老会的倪维思博士（John Livingston Nevius）夫妇，她们于1861年到登州买下一座残破的观音堂，开始了传教工作。当他们看到当地妇女饱受压迫，迷信且愚昧的状况，即把她们作为传教的对象，为使她们受教育，并学习维生的技能，遂于1862年创办了中国北方第一所女子学校。当狄考文夫妇到达时，正赶上倪维思因夫人病重，需返国就医，于是狄考文夫妇就接替了他们的工作。
狄考文夫妇到登州传教，她们开办蒙养学堂经历了初期的艰难。据《文会馆志》记载：“自1864年起，到1872年止，设学九载，教习五易，共收生徒八十五名，而学满六年者仅四人”，可见当初狄考文夫妇办洋学堂的艰辛。他们曾被当成邪恶的“能吃小孩的洋鬼子”，不仅招生困难，而且当时中国积贫积弱，穷人家的孩子要肩负养家糊口的责任纷纷退学，导致入学人数很少，能坚持到毕业的更是凤毛麟角。
1873年起，狄考文改变了过去只在穷苦的非基督徒中招生的方法，开始招收年龄稍大，基础较好的基督徒家庭的子弟入学，并鼓励学校中成绩较好者参加登州县考。因为学生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成绩，蒙养学堂因此在当地民众中逐渐赢得了声誉，前来求学者日益增多。不仅如此，狄考文为了吸引百姓来到教堂，达到传教目的，他在简陋的学堂里设立了物理仪器室、化学实验室、商店、贮藏室还有一个造价160美元的石制观星台。生活中，狄考文不忘用科技增添情趣，他在家中的餐桌上空，飞旋着一个自制的电动驱蝇掸。这些新奇的事物吸引着当地百姓一探究竟。
1876年，蒙养学堂第一批三名学生十年学习期满，成绩优秀，狄考文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毕业典礼，颁发了文凭。毕业典礼的同时，学堂改名为“文会馆”。文会馆成立后，学生来源已不再是问题，许多邻县的学生，慕名求学，甚至还有少数来自省外的。文会馆不仅是中国第一所近代高等院校，也是最早开设与博物馆课程内容相关的高等院校，其博物馆教学内容包含地质学、动物学、植物学以及观物博弈等。
狄考文在登州平日的休闲处是他的工作室，这里每年至少对外开放一次。上物理、化学课时，狄考文亲自示范，教学生做检修、保养、拆卸电机、缠线圈、上绝缘漆等技术性工作。他训练出来的铁工、焊工、电镀工和电线工很容易谋生。据《登州文会馆志》中记载，登州文会馆所具备的水学器、气学器、蒸汽器、声学器、力学器、热学器、磁学器、光学器、电学器、天文器及化学器等教学器材达300多种。狄考文在给亲属的一封信中说道：“我花费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来制作物理仪器设备。我在这方面有天然的兴趣。我认为在中国，自然科学将推动教育事业的发展”。
狄考文因为在科技理论及实际操作方面的能力出众，因此受邀到各地做科学实验和现场讲学，这将先进的科学和技术传到中国的各个角落。上海格致书院创办于1876年，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科技馆，号称晚清上海输入西学的三大机关之一。1877年6月29日，狄考文应邀到该书院讲解电学原理并当场做实验。我国近代最早的科技刊物《格致汇编》提及他，“讲附电气（即电流）之理甚清楚，用器具显出附电气之性情，最为灵巧”。为此，登州文会馆的名字在中国教育和科学界越来越响，也正是《格致汇编》的记载，验证了狄考文夫妇第一次回国旅行时，引进发电和电灯设备在此前进行的技术储备和引进设备的思想动因。
历史偶然的一瞬，貌似机缘巧合，其实有着内在的逻辑，蕴含着必然的种种因子。1879年5月到1881年1月，狄考文夫妇第一次回国休假途经欧洲时，遇到创建大西洋电报公司的美国商人塞勒斯·W·菲尔德先生。狄考文向菲尔德推介了他在登州文会馆的事业，最终使这位大商人产生了兴趣。当狄考文休假结束回到登州后，随即给塞勒斯·W·菲尔德先生写了一封信，请求他捐赠一台发电机。1881年上半年，狄考文收到了对方捐赠的一台发电机和电灯装置。文会馆内点亮了电灯，就此翻开了山东有电的历史，其意义如毕晓浦在上海乍浦路仓库亮起碳极弧光灯，“点亮”了中国的第一盏电灯。狄考文在烟台登州的文会馆“点亮”了山东第一盏电灯，尽管电灯仅供文会馆应用而并未普及，但作为一种新技术的运用，蓬莱毕竟在山东率先迈出了第一步。
不仅如此，狄考文在随后的传教生涯中，始终应用和关注电力技术的发展与应用。随着文会馆招生人数的增多，1886年狄考文建起西式楼房，新教堂正式投入使用。据《文会馆志》记载：博物陈列所建于学堂之前，博物馆后面为教堂，此外在登州文会馆内设立藏书室、阅报室、物理和化学实验室等，还设有观星台（天文台）等设施，同时文会馆内还配有洗澡间、发电房等附属设施。《文会馆志》记载文会馆配备发电房，用电照明、从事电镀都成为现实，文会馆安装的发电机，一直工作到1904年，之后狄考文将其搬迁到潍县。狄考文曾在日记里写道：“一个月前，我启程经由陆地去潍县，我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拆卸并装箱我的物品以及诸如车间、锅炉、引擎、发电机等，把各种各样的物品都装箱完毕，准备用船运往潍县，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这也验证了发电机在蓬莱的存废时间。
狄考文亲自或督率他人，在中国译员和学生协助之下，编写了一系列近代各级学校用的教科书，不仅供他所办的学校使用，还供给清末民初大批教会学校及中国政府官办学校使用。到1895年，狄考文编写的教科书已达28本，其中八成是科学范围的。狄考文除了精于数学，还编有《笔算数学》《代数备旨》《电学全书》《电气镀金》等与电力有关的中文课本，这对传播近代科技与文化，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和社会影响力。文会馆开设的自然科学课程在当时中国的学校中处于领先地位。
回忆狄考文，美国传教士狄文爱德写道：“让我们很多人记忆最深的是他做的一个关于电的带图示说明的讲座，起初是在潍县的广文大学，后来又给那里的外国人讲了一次。我们在学校里一个黑暗的教室，观看长长的火光和彩灯发出的弯曲的弧线，以及一个半身被照亮、穿着黑色的长袍、蓄着白胡须的高高的身影，看起来他像是一个老巫师，精通邪恶的法术，现在变成了带来光明的艺术家”。正如狄考文晚年在写给朋友的一封信中，他说“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有着美好的未来。我很高兴有机会做我所能做的使她迈向美好未来的事情”。
在恰逢中国社会经历痛苦蜕变的时期，狄考文在电力的引入、普及应用方面所做的贡献，改变山东有电的历史，也让烟台成为山东电力历史上一个具有历史文化意义的地理坐标。
【专栏作者】张伟，国网山东省电力公司任职，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山东大学硕士研究生。散文作品获得人民文学“泰山杯”全国散文比赛优秀作品奖。迄今出版艺术评论集《梦的旷野》，诗集《泉畔灵雨》，以及散文集《沙漏的呼吸》《瓜仔话语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