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鼻端浮动缕缕暗香时,我便知道,春天已经悄然进驻了天地间。阳光日渐温暖,将空气中的寒意驱逐出境。树木小草都从冗长的梦中苏醒,纷纷萌芽吐绿、舒眉展袖、活动腰肢。春雨也来凑趣,一遍遍地清洗天地、滋润万物和心情。远处青山叠翠,近处杨柳堆烟。空气变得清新宜人。金黄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粉白二色的樱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漫山遍野开得无限热烈,撩拨得人们春心动荡,一到周末便呼朋引伴、携妻将稚四处踏青、赏花、撒野。
不由忆起了阳光明媚、祥和安宁的故乡的春天,忆起储存在故乡春天里的那些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儿时快乐时光。
我的故乡位于湘北一个名叫旗杆的小村庄,距长江不过数里之遥,与湖北监利杨林寨隔江相望,属洞庭湖平原。一到春天,便阳光灿烂、雨水丰盈,遍野皆绿,各种红的、粉的、白的、黄的花朵竞相怒放,让人几疑身在一幅水墨淋漓的丹青中。鸟鸣声清亮得透明,一声声滴在心头,让人神清气爽。
春天一到,便结束了乡亲们的悠闲日子,田野里又布满了父老乡亲们忙碌的身影。老少汉子们吆喝着水牛、扶着闪亮的犁铧,将沉睡了一冬的水田一一翻耕过来,蓄水备种;娭毑堂客们,则带着半大的子女将一丘丘旱地和菜园锄松、打碎、平整、划沟,细心地播下玉米种子,种上扁豆、四季豆、空心菜、卷心菜、黄瓜、丝瓜等蔬菜。田地较多的人家还会种上几分地西瓜和甜瓜,以便夏天天气炎热时降暑、滋润自家娃娃的嘴巴。即便阴雨连绵,也阻挡不了乡亲们勤劳的步伐。在随风飘洒的牛毛细雨中,田间地头随处可见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身影。天地沉寂,细雨如织,蓑笠浮动,定格成一幅绝妙的江南烟雨图。
春天的故乡,是鲜花绿草的世界,也是孩子们的欢乐天堂。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一到周末,我这个生产队的孩子王就“率领”着一帮小把戏到处“拈花惹草”。我们跑到各家各户的桃树下收集掉落的花瓣,用青草扎成几个圆环,缀上一圈桃花,戴在几个女孩子头上,把她们打扮成漂亮的小公主;或者把桃花瓣洒在沟渠里,让小小的“花舟”排成长长的队伍,随水流漂到不远处的冶湖里,带着我们的梦想和心愿随着水波荡向远方。最好玩的当然是在油菜花和麦田里捉迷藏了。那时油菜花虽然不似现在这般被当作景点打造,成片种植、一望无际,但几块油菜地连成一片,倒也颇具规模。我们个子小,一头扎进油菜花,谁也不容易找到谁,常常弄得满头满身金黄的花粉,花香盈鼻。有时候躲在花丛中,沐着煦暖的阳光和淡淡的花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被小伙伴找到才惊醒,真是“春梦了无痕”,好不开心!至于青青的麦田,则被我们当作了革命战争片里的“青纱帐”,手持自制的刀剑和枪支在里面躲藏、搜寻、鏖战不休。常常东一片、西一块踩死好多麦苗,手上、脸上被叶片割得到处是伤口不说,还往往惹得某家的堂客隔天跳起脚来骂。少不得要被大人揪着耳朵,龇牙咧嘴地聆听一番教训。
春天的故乡,也是吃货的天堂。有好几种蔬菜在春风春雨的滋养下争先恐后地上市,如菜薹、菠菜、韭菜、春笋、豌豆、荠菜,当然还少不了藜蒿、椿芽。藜蒿和荠菜都是长在水边的野菜,虽然现在成了当红的佳肴,那时候却很少摆上餐桌。我们最爱吃的是豌豆,生熟皆宜。上学路过豌豆地时,我常顺手摘几个豌豆荚,剥出翠生生的泛着清新之气的嫩豌豆丢进嘴里,嚼起来满口生香。豌豆与韭菜一起爆炒,当时是各家餐桌上最下饭的一道家常菜。周末与小伙伴们一起玩时,我们常常剥了豌豆用竹签串起来,生火烧烤,待豌豆表皮炸开、冒出香气时就从火堆里扒出来,去掉烤糊的表皮一粒粒咬着吃,香脆可口之极,险些连舌头都吞掉。而椿芽,则是椿树枝头新萌的芽尖,因食用时段极短,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都是少有的美食。母亲掐一把带露的椿树芽,切得细细的,拌两个鸡蛋,多放点油或爆炒或煎成饼,焦黄焦黄、香香脆脆,端上餐桌,不消片刻就被抢得只剩一个光盘。至于春笋,就是刚出土不久的小水竹笋,也是一道好下饭菜。母亲常常在做完农活回家做饭时,顺手从田边或地头的水竹丛里择鲜嫩的笋子拔上一把,回家剥掉外壳,用刀拍破后焯一下水,然后加些酸菜炒熟,撒上一些香葱,滴上几滴麻油,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山珍便新鲜出锅了。
因了这些美味的时蔬,故乡在我们眼里似乎也变得分外鲜嫩了。如今生活在城市的我,好想回到故乡欣赏春天原生态的风景,好想吃上原汁原味的时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