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河水，巍巍帆樯，曾经是摇漾在运河宁波段的日常。

时移世易，今人对运河曾经的繁华或已淡忘，但幸运的是，宁波作为近代化起步较早的城市，保留下一批早期影像，城门、舟船、风帆、河道、拱桥、堰坝、古树在旧影中鲜活如昨。

近日，记者在“N维宁波”群多位宁波文史研究爱好者的帮助下，搜罗了一系列浙东运河宁波段的老照片，经过整理分享给读者，希望用“看图说话”的方式，为大家展示一条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运河。

出发：望京门与西塘河

望京门，旧日宁波城之西门，始建于唐。这是一座水陆两用门，旁设水关。“望京”二字，有遥望京城之意，从名称上连接起中国大运河首尾两座城市。

西塘河为人工河道，不受潮汐影响，过去的宁波人多从此买舟出发，沿西塘河西行经高桥至大西坝，越姚江小西坝过刹子港、慈江、丈亭到余姚，再通过浙东运河绍兴段至杭州，沿京杭大运河入京，求学、为官，饱含希冀，亦孕离愁。

望京门标准照。

“每思君恩无寸补，遥瞻频上望京楼。”望京门上之城楼，常为送行践别之地。

明代，官至工部右侍郎，曾总理漕河的鄞县人李堂是浙东运河上的常客。他在一首送别李濂的诗中有“环抱三江古鄮州，六城飞起望京楼”之句，李濂则吟“踏船莫唱明州曲，一阕明州愁煞人”，尽显离愁别意。

这张常见的望京门“标准照”出自英国人Alexis Sidney Krausse所著的《China in Decay》（1898年版），推测是从望京桥上拍的望京门。

望京门也是宁波老照片中一个常见的取景点，有从城墙上向城内拍的，也有向城外拍的。向城外拍的即西塘河之景，自近及远依次可见望京桥、大卿桥、万安桥……

望京桥远处为大卿桥

1872年汤姆·约翰逊拍摄的宁波西门外。

“N维宁波”群的仇柏年先生在1921年第43期《铁路公报（沪宁沪杭甬线）》上找到过一张万安桥的远影，照片亦名“宁波西门外”。

万安桥远影，左侧老树形色苍古。

建于清咸丰年间的万安桥本身在西塘河上平平无奇，桥畔却有一系列建筑群，颇具规模。潮音堂、乙未坊、文昌阁、报忠祠、全公祠、协佑侯行宫，加上万安桥，被仇柏年称为“七星连珠”。

王之祥先生也拍到过这里的文昌阁，取景点为今念九巷口，河对岸为白云庄，河流东眺之尽头可见文昌阁，照片摄于1936年。

王之祥拍的西塘河。

万安桥再西行，即著名的接官亭。顾名思义，接官亭亦为迎送之地。

此一带旧有石牌楼五座，据仇柏年考证，分别为余有丁的“明廷硕辅坊”、闻渊的“天官上卿坊”、骢马坊、迎恩坊和青云街坊，“壮观程度可与安徽歙县的棠樾牌坊群相媲美”。

仇伯年标注版接官亭。

接官亭以西为西成桥。1922年第69期《铁路公报（沪宁沪杭甬线）》刊登过一张西成桥边张氏家庙与“双斗”旗杆的旧影。

张氏家庙与双斗旗杆。

过西成桥，便是望春桥。“望春桥上望春波，草绿苹香凫鸭多。最是城西好风景，夕阳处处起田歌。”过望春桥，便由城郊进入乡下了。

望春桥旧影。

1922年第5期的《宁波旅沪同乡会月报》刊出过一张望春桥照片。桥上一树斜出，颇有特色。百年后的今天，此树、此桥仍在，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慈江：“城外三座桥”

慈城旧有俗语，“城外三座桥，城内三座桥，院内三座桥”。与运河遗产段直接相关的，是慈江上的“城外三座桥”，自东向西分别为夹田桥、三板桥、太平桥，所幸，三桥均有旧影存世。

夹田桥，出自杜德维相册，约摄于1865年

夹田桥，位于慈江-刹子港的十字河口，南北跨东西向的慈江。这是一座单孔石拱桥，始建于北宋皇祐二年（1050），历史上多次毁建，最后一次重建完成是在明天启四年（1624）正月，建桥历时四年。

据当时所立的《重建夹田桥碑记》载，“桥长廿二丈三尺，高二丈八尺……北加纤路五尺，计洞门共阔五丈五尺。”换算起来，该桥长约70米，高近9米，跨经超17米，比当时的高桥还要高大。

杜德维相册的另一个版本。

清道光年间的《溪上诗辑》卷九收录慈城人余江所作《慈江竹枝词》，中有“烧香妇女知多少，船在夹田桥下停”之句。

夹田桥现存两张旧影，一张出自杜德维相册，约摄于1865年；另一张来自美国国家档案馆，由出生在中国太原的自然科学家、博物学家、编辑，英国人苏柯仁（Arthurde Carle Sowerby）收藏，约摄于1921年。后一张照片里的桥顶多了根灯柱，或给夜晚行人照明、作航标指示之用。照片里，还可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正在过桥。

1921年的夹田桥。

三板桥原称吉庆桥，始建于明代，清嘉庆二年（1797）重建，是一座三孔石板桥，连接半浦和慈城。重建竣工时，清嘉庆年间历任工部、兵部尚书的重臣、祖籍慈溪的费淳为之写了《吉庆桥记》。

三板桥，左一桥孔下可见太平桥。

三板桥的旧影由华生少校拍摄，英国传教士慕雅德在其《圣公会在浙江的传教工作》一书中的一张插图就是以这张照片为底本描绘的。

慕雅德书中的三板桥插画。

三板桥最鼎盛时是在民国时期，当时，慈城火车站和汽车站建造于慈城南门附近，而南门离三板桥最近。渐渐人流聚集，三板桥一度成为当时的“客运中心”。

重建于明代的太平桥，也是一座三孔石拱桥，明代慈溪人颜鲸曾作《鼎建太平桥记》。桥西首曾建有石柱凉亭，名曰“得胜亭”，亭内立有两米多高的石碑，正面题“甬东第一桥”，背面为“海晏江澄”。

旧时，太平桥是坐船从杭州、绍兴沿浙东运河到宁波府境内看到的第一座大桥，故有“甬东第一桥”之称。

1950年左右的太平桥。

明清年间，慈城人冯嘉言、徐一忠、王仁元等人均写过太平桥诗，不乏“客子吹箫明月夜，渔翁罢钩夕阳天”等佳句。

余姚篇：老城与马渚

运河在余姚境内，西边分南北两线自上虞汇入姚江，东行入余姚城区分为候青、中舜、最良三支拱卫双城，最后又分慈江和姚江至宁波江北境内，线路较为清晰。

余姚城的发展与运河休戚相关。东汉建城时，余姚城郭西靠龙泉山，南临姚江，正是姚江给城市提供了生活保障和对外通道，使之不断发展壮大。明代，为了阻却倭寇沿河长驱直入，又在江南岸建了城墙，造就余姚独特的南北双城结构。

龙泉山上俯瞰余姚城，摄于1877年。

拍摄余姚老城，有个常见视角是从龙泉山上俯瞰，双城合璧、一水中流的格局一览无遗。运河带来的物资人员、文化思想，让这座城市繁荣兴盛、人文荟萃，成为浙东最为灵动和璀璨的“东南最名邑”“文献名邦”。

姚江分隔余姚南北双城。

余姚双城以姚江上的通济桥相连。通济桥与其北面的舜江楼，可以说是余姚最有标志性的打卡地。此处旧影数量众多，略登几张以作示意。

通济桥与舜江楼。

舜江楼上悬警钟。

通济桥，自东向西。

通济桥，自西向东。

通济桥现存桥身系清雍正年间重建，其东侧桥联曰“千里遥吞沧海月，万年独砥大江流”，气象宏伟。

姚江北面候青江上季卫桥亦有旧影存世，为美国摄影师西德尼·甘博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拍摄。照片上高大的五孔石拱桥，系清道光十五年（1835）由邑人叶季卫出资重建。

季卫桥旧影，甘博摄。

有研究认为，“北面的候青江作为余姚北城护城河的同时，也是一条重要的航运要道，它承接西江、中江、东江，是姚城与三北地区连接的重要通道。特别是东江，又叫运瓷专线，上林湖烧制的瓷器就是通过这条河运到余姚城，向西进贡，向东贸易。”（《从“文化遗产”和“文物”的区别谈运河遗产的保护与管理——以余姚为例》）

再向西看，余姚西边从上虞进入的两支运河，北线称虞余运河（古称马渚横河），南线为四十里河-通明江。历史上，南北两线运河交替或同时使用。

去年，宁波老桥研究者朱永宁先生考证出一张马渚饮马桥的老照片。饮马桥位于马渚老集镇的中心，横跨虞余运河，因传说“秦始皇饮马于此”而得名。

余姚饮马桥明信片，自西向东摄。

这张照片是明信片，是民国初期由上海康记洋行出版的《中国风景》系列明信片中的一张，右下角标有英文小字，原意摄于苏州。

朱永宁通过桥的形制、光线角度等判断为余姚饮马桥，自西向东而摄，与另一张网络流传的饮马桥旧影正相吻合。

另一张余姚饮马桥旧影。

余姚旧影中，还可见横河坝。照片中，有个男子站在一座石桥上，石桥建在两山夹峙之中，右边抵着山脚，桥三孔，桥面铺厚厚的条石。桥下有堰坝，水流经此形成落差。

（余姚横河坝，出自1925年9月出版的《铁路公报（沪宁沪杭甬线）》第181期。）

（1921年第43期《铁路公报（沪宁沪杭甬线）》里的横河坝，图片质量不好，文字形容具体。）

横河坝在1951年后数次改建，新建了功能更强大的水闸和升船机，更名“西横河闸”。上世纪90年代后，河运功能的逐渐衰落，西横河闸的升船机逐渐废弃，但水闸依旧发挥功能。

此外，“N维宁波”群的楼稼平先生还向记者提供了一张“余姚城外运河船只过坝”旧影，出自后藤朝太郎1933年所著的书。

（余姚城外船只过坝。）

终曲：三江口

在中国大运河申遗文本上，宁波列入其中的包含“两段一点”，分别是上虞-余姚运河宁波段，慈江-刹子港段，以及三江口和庆安会馆。

真正体现河海交汇含义的，便在这最后的“一点”，也就是在这里，中国大运河与“海上丝绸之路”激荡出动人的潮音。

因三江口旧影较多且大众较为熟悉，本文略选几张以作尾声。

（以上均为浮桥时代的新江桥。）

（姚江北岸眺望和义门。）

（站在灵桥上拍三江口。王天杨供图）

（1962年的庆安会馆外观，出自《名城宁波历史图典》。）

互动提问

这张照片是哪里？

这张照片出自1939年3月出版的《亚东印画辑》，标题为“宁波郊外的运河”，具体摄于何处不详。请您也来认一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