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刘毅

10月7日，四川广安邻水县的53岁的刘素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她终于确定，对方就是自己失散41年的妹妹。

“家终于完整了！”刘素英说，早年因家里太穷，她的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纷纷被送人，找回几个弟妹是她和母亲最大的心愿。上世纪90年代，她找回了被送到河北的四弟；2020年底，离家32年的三弟从福建回家；现在，她终于找到了妹妹刘冬英，姐弟四人终于团圆。

姐妹兄弟四人分离

说起和妹妹分离的场景，刘素英依稀记得。

她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里特别穷，加上母亲患有小儿麻痹症，养不活这么多孩子，要靠亲戚接济，一家人才能勉强糊口。在她的印象中，“饿”是童年记忆中最深的烙印。无奈之下，1982年，母亲和舅舅托邻村的人，将妹妹送人。

刘素英回忆，那时妹妹已有八九岁，邻村人要把妹妹送到达州，说有个工人没生育，想抱养个孩子。妹妹哭闹着不愿意去，可家里实在穷，两姐妹下面还有个弟弟，家人只能让人将妹妹拉走。

“当时邻村人说把我送人，可舅舅没让。”刘素英说，当时她已经十多岁了，能帮家里干活，还能照顾残疾的母亲，所以舅舅就没让人家把她带走。

刘素英的两个弟弟，也都是八九岁时因为家庭原因先后离家。其中，三弟是因为看见家里实在太穷，而想到把自己“卖掉”换些钱，帮助家里；四弟则是在1994年前后，被人带到河北。

刘素英告诉极目新闻记者，1994年她已成年，正在外打工，听说四弟被送走，就赶回了家。当时也是邻村人跟家里说，要带四弟到城里做短工谋生，家人这才同意，谁知四弟被拐到河北。刘素英辗转找到了四弟，可当时看到养父母家对他挺好，她当年虽然想将四弟带回家，可想到家里只有一个残疾的母亲，家里也穷，她只能让四弟在那里生活。

“母亲也经常跟我说，要将弟弟妹妹找回来。”刘素英说，能找回弟弟妹妹既是母亲最大的心愿，也是她最大的愿望，可她四处寻找，都没能找到妹妹和三弟。

“在哪里打工，就在哪里寻找。”刘素英说，她到过达州，准备找妹妹，可根本找不到。她在广东、福建、河南、河北、湖北都打过工，有空就四处打听，可她没文化，当年网络也不发达，所以一直没有妹妹和弟弟的下落。

直到2020年，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刘素英与三弟重逢。

“卖掉”自己的男童回家

刘素英的三弟叫刘乡国，1977年出生，离开家时才八九岁。按照他自己的话，他是把自己“卖掉”的。到了养父母家之后，他们给他取了新名字，叫吴建福。

“家里太穷了，我才把自己‘卖’了。”吴建福告诉记者，小时候家在山里，也不通公路，上学得走一两个小时，离开家的时候他已经到读书的年龄，可家里穷得连五角钱的学费都交不起。他听邻村人说福建比较富裕，肯定有吃的，还说男孩值钱，他于是想着把自己“卖”了，家里还能得些钱，于是瞒着母亲跟着人到了福建。

吴建福被“卖”了八千元钱，当时他被告知，家里能得一千元钱。“当时一千块钱对于我就是天文数字。”吴建福说，正是因为想到家里不但可以少张吃饭的嘴，还能得很多钱，他才甘愿离开家。后来，他才知道被骗了，家里一分钱都没收到。

吴建福说，养父母盼望了着家里能有个男孩，才将他带回家。他一直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也记得父母的名字，可他想着家里没他日子能好过一些，所以起初就没有找家。后来在福建生活久了，也娶妻生子，他又不敢找家了，怕养父母伤心。

直到后来，一位朋友聊天时告诉吴建福，“人一辈子不一定知道要往哪里去，但必须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这句话触动了他。

吴建福说，找到母亲和大姐的过程其实很偶然，也很顺利。2020年年底，他跟朋友喝酒，无意间自己说起了身世，朋友当即表示认识寻亲志愿者，于是帮他做了登记。没想到几天后，志愿者就跟他说，已经找到了在邻水的母亲和大姐。

邻水当地寻亲志愿者甘彪告诉极目新闻记者，福建的志愿者从吴永福处得知其老家是邻水石永镇盐河村，就联系了他，他于是到盐河村找到了老支书，辗转找到了刘素英。在刘素英家里，双方进行了视频通话，结果刘素英和吴建福两人所说的细节全部都对上了，姐弟两人终于相认。刘素英还告诉母亲，终于找到“莽儿”（吴建福小名）。老母亲虽然头脑有些糊涂，但听到找到“莽儿”了，泪水也流下来。

“我找到我弟弟了呦，我好高兴哦，山神保佑，我找到我弟弟了！”2020年12月，当吴建福带着妻儿回到邻水，刘素英对着家乡的大山，喊出自己内心的喜悦。

团圆的最后一块拼图

没有找到妹妹，是刘素英的一块心病，也是母亲临终时的遗憾。刘素英说，去年母亲临终时，为了让老人走得没有遗憾，她哄老人说“莽儿、冬英都回来了”，母亲听了后，眼睛突然睁开，然后四周扫了一圈……

今年10月6日，刘素英终于在网上找到妹妹。刷短视频时，她突然看到志愿者甘彪发的福建寻亲人林女士的照片，看到林女士那一刻，她感觉异常亲切，她的心也突然跳得厉害，冥冥中感觉这就是自己的妹妹。

“约1973年出生，1982年左右从四川广安邻水被带到福建……记忆中自己叫冬园，母亲是四川邻水人，母亲左手左脚都是残疾，家里有姐姐和弟弟……”看到林女士的寻亲信息，刘素英更加怀疑这就是妹妹，不一样的只是，当初带妹妹走的人说是带到达州，不知道为何出现在福建。

甘彪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浙江一位的寻亲志愿者发布了林女士的寻亲信息，他看到林女士是邻水人于是赶紧转发，谁知刘素英看到之后觉得像是她妹妹。他于是打听到林女士的电话，刘素英和林女士通上电话后，当即就确认是失散41年的姐妹。

刘素英妹妹（林女士）的寻亲信息

刘素英说，妹妹还记得当年离开家时穿了一条肥大的裤子，记得家里穷，记得妈妈带着他们去屋后的水井喝水，还有一些只有她们姐妹才经历过的事。所以，即使现在没有经过DNA对比，她也确认林女士就是自己的妹妹。

8日晚上，林女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她离家后被带到了福建，一直在福建生活，2011年她开始寻亲，可一直没有结果，不想这次终于找到姐姐。遗憾的是，自己没能早一点找到家，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刘素英说，早年她也曾到福建晋江打过工，也在福建寻找过妹妹和弟弟，但命运弄人，始终没能找到。

吴建福也告诉记者，他知道自己有两个姐姐，可二姐离家时，他还小，记忆模糊。8日，他与二姐也联系上了，大家商量着10月底能一起回邻水团聚。

“妹妹也找到了，团圆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完成了。”刘素英说，将妹妹弟弟全部找到，她的心愿终于完成了。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