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济南佛峪停车场进入,很快到达一个岔路口,清晰可见的林间小路指向两个方向:向下是佛峪景区,徒步爱好者的必经地;向上是城墙岭方向,是刘采法每天巡山的路线。在这片枝繁叶茂的原始森林里,弯曲的小路都是被踩出来的。这时,不善言谈的刘采法终于向记者攀谈起来,“跟着我,走路边,不要走草丛。”他说,这个季节山里虫子多,走起路来要格外小心。
刘采法个子不高,但很壮实。一身迷彩服,一个背包就是他的巡山装备。近3000亩山林,他每天要走六七个钟头,接近20公里。
在物欲横流的年代,“一生只做一件事”显得尤为可贵。受护林员父亲的影响,刘采法16岁也加入护林员的行列,45年过去了,他依然守着这片浩瀚的林子,日子虽然漫长且单调,但这份坚持也足以让他引以为傲。
再有两个月,刘采法就要面临退休。说起干了半辈子的护林工作,他一脸不舍,离开了这片山,他总担心自己会无所适从。
“我对树有感情。”刘采法说,这些年,山林里陡峭的地方,很多次都是树救了自己。离开了树,他觉得就少了伙伴。“你能爱护它,它也爱护你。”
“一家三代护林”
8月初的一天,济南市区室外气温直逼40℃,被称为“济南后花园”的佛峪景区则相对凉爽。上午9:00,新黄河记者与护林员刘采法在佛峪停车场会合。寒暄片刻后,他向记者递过一根登山杖:“走山路,它更好使。”
或许是常年行走,刘采法看上去颇显年轻。他个子不高,却魁梧壮实,常年在山林里,皮肤被晒得黝黑,虽然条件苦,但他不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就爱在山里,一天不走都难受,在他心里,他更把山里当自己家。
在林场,安全是第一位的。森林无小火,一旦着火便是大火,必须从源头上遏制火情发生。现在随着科技的进步,护林也不只靠一步一步地人工巡查,森林防火监控、智能语音卡口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刘采法在前面带路,他边走边向记者介绍。刘采法对这些树如数家珍。他总是对树有感情,时间长了,哪里少了一棵树苗,他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我就是喜欢跑、喜欢在山里转。”
他总是干得多,说得少,面对采访,他也总是把“安心”两个字挂在嘴边。早出晚归,他质朴地表示,工作这么多年图啥,是想图个安心。
刘采法的父亲就是护林员,受父亲影响,16岁那年,林场招工,他就顺理成章成了护林员。那个年代,护林员的主要工作是种树,护林防火。
几年前,刘采法的儿子刘东也成为护林员,成就了一段“一家三代护林”的佳话。如何把这个接力棒放心地交给他,是刘采法唯一的挂念。
克服孤独的日子
最初,刘采法被分配到中井林点。那时,林点条件差,水、电不通,还人迹罕至,20岁出头的刘采法靠着挑吃食和点蜡烛硬撑了过来。
或许就是在那段时间,刘采法找到了克服孤独和恐惧的秘诀。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与山林为伴。
2005年,中井的条件稍有改善,事件节点就恰逢黑峪林点的守林人退休。黑峪林点环境艰苦,地处偏远。林场领导找到刘采法,询问他的意见,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一个字:“行”。
如今很多热爱徒步的济南人对“黑峪”这个地理名称并不陌生,它位于济南龙洞景区,靠近藏龙涧、报恩塔等景点,黑峪林点的周边,有七纵八横的沟壑,是喀斯特地貌特有的景观。一到周末,那便是户外爱好者的“天堂”。
但是在那个年代,黑峪林点作为济南市林场位置最偏远的一处护林点,是人迹罕至的:无水无电,自然也没有手机信号。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山,都要走七八里路。
但这些刘采法都能克服。没有吃的,喝的,他就拿扁担挑着进去,一待就是20多天。夏天,山上的泉眼复苏,他便与牛羊等牲畜喝一口泉眼。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虽说山林相对安全了,但人就有些进退两难。
实在孤独的时候,刘采法就会打开单位发的那台收音机,新闻、综艺、评书……他漫无目的地听,收音机里的声响,让他感到慰藉。直到现在,这台收音机还被刘采法放在巡山的背包里,这个老伙计,依然陪伴他左右。
就这样,在黑峪林点待了6年后,刘采法再次接到新的任务:前往佛峪林点。
退休,对这片山林难以割舍
一提起整个龙洞林区的植被,刘采法总是一脸自豪:“生态好,保护好。”他说,龙洞林区是济南地区植物资源最丰富,保护最完整的地区。林区内存有许多古树名木,例如佛峪的青檀群落,就十分罕见。
佛峪林点这里靠近村庄,交通相对便利,佛峪的听瀑亭、瀑布等景色宜人,还是电视剧《白眉大侠》的拍摄地,越来越多的济南人来这里游玩,但佛峪与藏龙涧、白云山、马蹄峪等景点相连,地形颇为复杂,山里信号也不好,如果不熟悉路线很容易迷路,一旦有驴友迷路,刘采法就来了活儿,虽然消防和民间救援队他们有工具、设备,但路线还是刘采法更熟悉。有好几次,被救援回来的市民都要给钱来表达感谢,刘采法说什么也不要,他觉得人在山里丢了,找回来也是他的职责,很多事,并不能只谈钱。
在人多的时候,刘采法的话也多了起来,遇到中老年驴友,他会多提醒两句:不要走远走深了,山里没有信号。更多人愿意跟他问路,喊他介绍,这时候他就停下来,耐心地讲解。
积年累月的行走,山林的过去、曾经和现在都清晰地印刻在他脑海中,那些他曾经孤独护林的岁月,也如同放电影般闪回,刘采法是在分享山林,也是在回忆过去。
行走间,40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即将进入花甲之年。一想到这里,刘采法就不免地动情。
采访那天,他坐在山林的石头上,跟记者回忆起他这些年巡山的经历,他不由得百感交集,在那么多孤寂的长夜里,他都是靠着那部收音机撑过来的,慢慢地,孤独成了日常,他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他觉得这就是份凭良心的活儿,他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这片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采法即将退休。值得欣慰的是,刘采法的儿子也成了护林员。对于儿子,刘采法格外严厉,他觉得儿子还不够成熟,还需要多历练。
“舍不得”,对于刘采法来说,退休意味着“离开”,他似乎很矛盾,远在长清区的老伴盼着他能好好歇歇,而无论从身体还是心里,他都对这奉献半辈子的山林难以割舍。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他坐在佛峪瀑布上游的山间,有潺潺的溪水从上游向下蔓延,他抹了抹眼泪,很快他又背起包,朝下游走去,一天的巡山任务还要再继续。
记者:薛冬
编辑: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