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里的“慵懒人生”

独特的面部结构让树懒看上去似乎总是面带笑意、憨态可掬，但众所周知，“懒惰散漫”是这种动物身上最大的标签。
 树懒英文名“sloth”，七宗罪之一的“怠惰”，而在其他语言中，树懒名字翻译过来不外乎“懒鬼”“懒到极致”，总之的确不是什么美名。当然这也事出有因，谁让它们总是那么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好似一部全是慢镜头的影片，看客已急不可耐，主角却自有一套节律和常人难以企及的超脱境界，不以其他任何意志为转移。据观察，哪怕在最快速度下，树懒差不多每秒钟也只能移动6厘米左右。而且它们可长时间倒挂于树上，岿然不动，时刻都在以行动诠释“生命在于静止”这一生存信条。

倒挂觅食的褐喉三趾树懒

树懒（学名：Folivora），哺乳纲披毛目树懒亚目动物的通称，共有2科（树懒科和二趾树懒科）2属（树懒属和二趾树懒属），每属又因分类体系不同而各有一至数种，共6种。
 树懒模样形似猴子，脑袋短而圆，耳朵不大，隐于坚硬的毛发内。它们四肢粗长，尾部短而小（二趾树懒没有尾巴），最引人注意的当属扁平弯曲的利爪了，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趾”。树懒作为夜行性动物，嗅觉还算灵敏，但视觉和听觉不太发达，所以即便在一旁对其大声喊叫，“半聋半瞎”的树懒大多无动于衷。

霍氏树懒幼崽和它的母亲

长而锐利的“三趾”

“趾”如其名，三趾树懒后肢前后均有三趾，二趾树獭后肢三趾而前肢二趾。三趾树懒包括侏三趾树懒、鬃毛三趾树懒、白喉三趾树懒和褐喉三趾树懒四种。二趾树懒则独立成科，仅有二趾树懒及霍氏树懒两种。它们基本都栖居于中南美洲的热带雨林里，因为其体温调节机能不完全，适应温度的范围有限，而美洲热带雨林的温度则比较稳定，“懒得动弹”的它们偏安一隅多年，寿命通常约12年。
  二趾和三趾树懒乍一看模样区别不大，但细说来，二者多有不同。比如它们颈椎数目不相同，二趾树獭和多数哺乳动物一样是7枚，而三趾树獭颈椎9枚，是哺乳动物中最多的，它们的第八节到第十节颈椎似乎“懒得”进化发育，整个躯干部位往下挪动了一大截，这也让其颈部有着较高的柔软度。

正吊挂于树上往前行进的三趾树懒母子

并不孤单的树栖者

树懒到地面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或倒挂树上或四肢交替移动，是树懒生活里最普通的常态。除了帮助抓握的利爪，树懒手脚上纵横交错的肌腱亦功不可没。其肌肉中含有一种特殊的酶，可以增加乳酸耐受，有助于抵御长期抓握造成的疲劳。此外，因为长期倒挂，树懒的内脏也演化出一套承受方式，内脏周围“制造”了很多纤维组织，可将内脏牢牢“拴”在下身骨骼上，而不会垂坠下来，减少呼吸耗能。
 但长时期高度特化的树栖生活，让树懒丧失了地面活动的能力。它们虽四肢齐全，但实际上双脚并不能行走，全仰仗前肢拖动身体前行，也可以看出前肢明显大于后肢。虽然行动迟钝，地上速度也很慢，但若是下到水中，树懒的游泳速度可是爬行的三倍。不过鉴于它人尽皆知的“龟速”，游泳速度也只是相对快了些。但值得一提的是树懒可在水中憋气长达40分钟，还是有些隐藏技能的。

树懒能在水下憋气长达40分钟

树懒的领地意识很强，大多是“独行侠”，但严格说起来它们并不孤单，在它们的身上，可是背负了一个微型生物圈。那茂密的毛发中，藏满了诸多朝夕相伴的“伙伴”——藻类、真菌等，比如依靠树懒的分泌物和藻类度日的树懒蛾，就是其中的“常驻居民”。可别小看这绿藻，饥饿的时候树懒可以直接从身上抓一把绿藻当零食。
 此外，树懒的皮毛渐渐从浅色变成绿色，如同身着迷彩服，这也让树懒多次成功地从天敌角雕的“每日食谱”中划掉名字。树懒的天敌并不多，除了角雕，还有爬树高手美洲狮、美洲豹和森蚺（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蚺，栖息于南美），不过树懒也只是偶尔的额外餐点。而且由于长期缺乏运动，树懒并不能成为肉质可口易消化的美餐，且身披厚厚“绿藻衣”的它们常年占据“几大臭气熏天”动物排行榜前列，除非饿极了，不然一般猛兽不会去捕捉这难以下咽的家伙，也许这也是树懒能在物竞天择的自然界中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吧。

一只褐喉三趾树懒正用强劲的前肢前行

树上树下：最冒险的旅程

树懒是单纯素食者，以低热量的果实、嫩芽和树叶等为主要吃食，其余时间则身体力行地践行着“懒惰”之名：每天有15至18个小时都是它们的睡眠时间。
  除了众所周知的“懒”，树懒还有一项不太为人熟知的技能——肚量惊人，通俗点说就是“能憋”。树懒的胃重量占到了体重的三分之一，是同等体型动物胃的重量的两倍多，所以它们每次排便的分量也占到了体重的三分之一。但它们可不是吃得多才消化得多，相比于其他哺乳动物，树懒食量可不大。
   每天只需为一只成年树懒提供60克左右的树叶即可，但即便只吃那么少的树叶，也需要花费树懒几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来消化。根据一项20世纪70年代的研究得知，食物从进入树懒嘴里算起，要经过长达四五十天的“路程”才能到达它们的肛门。

果实嫩芽和树叶等都是树懒的日常食物

得益于其强大的“储存功能”，树懒通常一周只需排便一次，虽然常年栖居于树上，但若是要排便，三趾树懒可就讲究了，别看它们身上挂满了脏兮兮的绿藻，排便时极爱干净，尽管这需要它完成一场“长途跋涉”——从树冠爬到树底。而二趾树懒则随性些，会将粪便空投下来。
  在大费周章、以令乌龟都汗颜的速度抵达树下后，三趾树懒会奉献一场独特的“如厕仪式”：先用短小的尾巴费力扫出一个坑洞，为自己打造一个天然厕所，而后两个前肢抱着粗大的树干，不断扭动摇晃身体，乍看好像在随性起舞，又好像是一套促进新陈代谢的“排便操”，颇具喜感。解决过后，素质颇高的它们还会在坑洞上铺上一层树叶盖在粪便上，再缓慢上树回家。而这个“厕所”是个固定排泄点，其位置从它们生活在这棵树上开始就从未改变。

褐喉三趾树懒的体毛一般以灰褐色为主

因为排泄量大加之动作迟缓，树懒的如厕时间会被拉长，五六个小时是常态，有的甚至长达十个小时，这会使其完全暴露在任何大型猎食者面前，在成年树懒的意外死亡事件中，超过半数就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发生的。
 树懒多数种类在春季繁殖，处于发情期的雌性树懒，会通过大声尖叫来寻觅对象，引起注意。妊娠期随种类而异，三趾树懒的妊娠期约为6个月，二趾树懒则为12个月，通常一胎生下一只幼崽。曾有案例显示，若是树懒幼崽不幸坠落地面，母亲会因为不愿意冒险下树而选择遗弃幼崽，听上去孩子似乎还没有排便重要。

“明星动物”之殇

与今日树懒收获的高关注度不同，据说500多年前来到美洲的西班牙殖民者，初识树懒时十分厌弃，觉得它们丑陋无用。不曾想，这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却在如今深得人心，加上迪士尼动画影片中出彩的树懒角色，越来越多人喜欢上了这动物界中的“懒汉”。“梦想成为一只树懒”和“比起咸鱼，更想当树懒”等心声成为在网页上搜索树懒一词时，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条。
  令人唏嘘的是，与很多随意购买宠物却不知如何善待和养护的人一样，诸多痴迷树懒的人对其习性也是一无所知，出于一时兴起的新鲜和好奇去接触甚至非法买卖，殊不知这已间接造成它们挥之不去的灾难。

美国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动物园

树懒在巴西也早已成为当地广受追捧的“明星动物”，作为游客的热门拍摄道具而常常“被迫营业”。世界动物保护协会在对某主流社交平台进行调查时发现，在很多与树懒合影的照片里，都涉及了托举、拥抱等行为，这对不喜欢人群、也难以承受不断的接触和恼人的噪音、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处在睡眠状态的树懒而言，危害极大。
 而树懒交易也已经持续多年，秘鲁的树懒贩卖者通常也是非法盗木者，挂在树上的树懒会随着被砍伐的树干掉落地面，有的在坠落时直接死亡，而幸存的则被盗猎者塞进布袋，只待贩卖。树懒的买家一般有两种，一种将其用于招揽游客，另一种则买回家当宠物。在秘鲁，一只树懒约十几美元，在哥伦比亚，一只树懒宝宝的价格则为30至200美元不等，据悉当地绝大多数购买者里还有一时冲动的公路旅行者。

褐喉三趾树懒进行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树懒宝宝在保护区内得到了妥善的照料

令人痛心的是，很多树懒由于在被捕捉时遭受惊吓，又因交易和运输过程中长时间被困于袋中，造成缺氧或其他身心创伤，存活时间极短。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 (UNEP) 的数据，80%至90%的树懒都会在圈养中失去性命。此外，热带雨林的面积锐减，一些树懒在寻找新家的过程中，会出现因攀爬电线杆而触电、穿越马路时被过往车辆撞到等意外死亡，让这一繁衍存活了千万年的动物，所有种类都列入了濒危动物名单。
 说起来，树懒还是北美洲哥斯达黎加的国家象征之一，政府为其安全做过不少努力。除了环境和能源部加强对树懒保护之外，公共工程与交通部还必须在树懒栖息地附近规划限速路段。一些专业人士和动物保护人士还在哥斯达黎加建立了树懒研究所，他们会照顾一些或被遗弃、或是母亲死亡、或从非法交易中拯救出来的树懒，对它们进行相关野外训练后，再将其放归至哥斯达黎加太平洋海岸的曼纽尔·安东尼奥国家公园。

正在进食的树懒幼崽

印有动物的货币

哥伦比亚AIUNAU基金会于2010年发起了国际树懒日，定于每年10月20日。或许让更多人了解它们的习性和其赖以生存的世界的重要性，对于树懒种群的保护能起到推动作用，同时也有利于提高对其他生物和自然环境的整体认识。
 在这颗星球上存活至今还未被淘汰，树懒自有它的一份生存哲学，所谓的“懒”也只是不符合人类社会的主流思想罢了。如果树懒会说话，或许就跟《疯狂动物城》里那只名为“闪电”的褐喉三趾树懒一样，慢吞吞地扭过头，迷瞪着好似永远睡不醒的双眼，咧着嘴对人类说“别……再……来……打……扰……我”吧。

本文节选自《文明》2023.0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