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6期内容

近几年，“小姨”的角色常出现在一些影视剧中。每一个都在正好的年岁，知性、优雅、独立，有着成熟女性最好的样子。

我的小姨却完全不同。她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气质近乎粗糙；没读过几年书，更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子。要说小姨身上最鲜明的，大抵只有性格了。她是个厉害的女子，在家庭、家族甚至整个村子里，她的厉害都很有名气。

小时候我在外婆家里生活过两年，于是得以见识到小姨的厉害。

其实小姨并不是母亲的亲妹妹。我的母亲是那个年代里稀缺的独生子女，小姨和舅舅们都是母亲二叔家的孩子，也就是母亲的堂妹和堂弟。那时外公兄弟两家人住在同一个大院，外公这边只母亲一个孩子，但那边则子女众多，舅舅和姨姨加起来有7个。

小姨是那个家里最小的一个女孩。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家里孩子又多，小姨和她的两个哥哥在年纪上相差不了几岁，总是为了一口吃的或者一点点小事发生争执，谁也不让着谁。而小姨基本上没有输过。

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小姨和舅舅们争斗时的画面，记得她尖利的声音和超快的语速，记得她随手摸起一只锅铲时决绝的表情……很多次，我躲在外婆的屋门口，看着胜利后的小姨丢掉手中的武器，坐在院子里那棵生长多年的枣树下，享用她的战利品——一张煎饼、一个红薯、一个鸡蛋……偶尔也会有一把花生、几颗枣子什么的。

有时候小姨回身看到我，会冲我招招手。我便从屋门后闪出来，一溜烟跑到她身边坐下来。小姨笑着把她手中并不富余的食物大方地塞给我。所以，我知道小姨是疼我的，而我对小姨却是又爱又怕。其实小姨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是小孩子时，她也还未成年。

小姨出了家门，也是不好欺负的。虽然年纪、个头跟那些同龄男孩相比差一些，争斗的当下难免吃亏，但小姨的厉害就在于，她只要吃了亏，就一定会找补回来。

村里顽劣的男孩，但凡跟小姨交过手的，最后都灰溜溜认输了——他们怕小姨豁出去的决绝。慢慢的，村里就没有孩子再敢招惹小姨。长辈们都说，小姨天生就是个厉害丫头。

小姨厉害归厉害，但从不欺负人。她只是不怕事，不任人欺负。对于一个家中子女众多，父母忙于生计根本无暇顾及的农村女孩来说，小姨这种性格倒是完好地保护了自己的成长。

其实小姨最厉害的并不是性格，而是她的能干。不管是地里的庄稼还是家里的活计，都比同龄人麻利得多。她很小的年纪就会蒸馒头、烙煎饼，可以一个人做出全家的饭菜。

我曾在麦收的季节跟外婆去田里，看着年少的小姨握着一把长长的镰刀，弯曲着身体飞快挥镰，脚步有节奏地向前，远远甩下她的兄弟姐妹们。

我厉害的小姨20岁时嫁到了外村。小姨夫个头高高，五官俊秀，肤色和小姨一样黝黑。但他的性格和小姨正好相反——内敛，话不多，笑的时候会脸红。

厉害的小姨和内敛的小姨夫都很能干，他们种了蔬菜大棚，开了个小超市，结婚的第三年还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据说小姨在夫家依旧厉害，家里的事都由她说了算，但两个人从不吵架，日子过得平实安稳。

如今，小姨也到了做婆婆的年纪。很希望她一直这么厉害下去，即使做了婆婆，做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