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从18楼消失了。
寻猫启事上写道：“我家的布偶猫失踪了，面向湖面的一扇门被风吹开，估计猫从阳台出去了……家人昼夜担心。”
这张寻猫启事被印了3份，两张贴在楼道和电梯里，一张贴在车库。寻猫启事上附了两张猫的照片。
栗子，猫如其名，拥有栗色的毛发，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蓬松的尾巴，它的腹部和腿是毛茸茸的白色，彩色图片还原了它蓝得通透的眼睛。
猫的主人是一对夫妻，住在18楼。女儿出国读书后，他们自称“空巢老人”，猫给予了他们情感的慰藉。
这件事发生在2022年世界杯热播的晚上，12月18日，世界杯最后一场比赛，阿根廷对战法国。那时李晓娅和丈夫都发着烧，晕乎乎的。他们睡得比平时要早，没有留意阳台的门是不是被风吹开了。后来他们猜测，猫可能是从阳台上跳出去了。
李晓娅和丈夫尝试了许多方法找猫。
在业主群里发消息，张贴寻猫启事，一遍遍在小区内寻找……所有的犄角旮旯都找过了，他们甚至搜寻过车库的通气道。每天下楼散步的时间也变长了，寻找猫这件事填补了他们所有的空闲时间。但栗子毫无踪影。
搜寻两天无果，找到猫的希望在逐渐消失。
作为互联网行业的从业者，李晓娅和丈夫一直关注着科技动态的前沿。
微软于2022年11月推出的ChatGPT，让她感到十分惊艳。作为曾经的程序员，她对ChatGPT写的代码给出很高的评价：“非常精练，非常漂亮。”
李晓娅敲击键盘输入：“家里的布偶猫栗子从18楼跳下去了，找不到它，很担心它在外面受了伤，又饿又冷。满脑子都是它平时在家撒娇和傻乎乎的样子，伤心，难过……”
ChatGPT回答：
“我很抱歉听到你家里的猫栗子跑掉了，我能理解你的担心和焦虑。跳楼的猫经常会受到一些伤害，所以你会担心它受到了伤害。
“然而，有时候猫咪也会有一些意外的本领，它们可能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灵活和健康，所以即使它从18楼跳下去了，也可能没有受到太多伤害。”
和ChatGPT聊天没有心理负担，不需要考虑它的情绪，不需要考虑它对这个话题是否感兴趣，不需要考虑彼此在同一件事情上有没有分歧，比如“爱猫”这件事。
总而言之，和人交流时会有的顾虑都不存在。
ChatGPT给予了李晓娅足够的理解和安慰，李晓娅形容ChatGPT“像朋友一样”。聊猫时，ChatGPT会顺着李晓娅的习惯，称它为栗子。
ChatGPT说：“如果你真的很担心栗子在外面受冻，可以把它的猫窝或者毛毯放在你家门外，希望栗子能够找到它们。你也可以尝试给周围的人发布寻找信息，看看是否有人看到了栗子。希望栗子能尽快回到家里。”
只有体会过猫给予的爱，才能真正体会失去猫的痛苦。
女儿去美国读研后，李晓娅和丈夫在一只黏人的猫身上感受到了“被需要”的幸福。
每天早晨，栗子会守在他们的房间门口；工作时，栗子一声不响地趴在他们身边；吃饭时，栗子就跳到椅子上，看着他们吃。李晓娅做瑜伽，它就在她身边跑来跑去，来来回回故意蹭她的腿。
猫丢了之后，在李晓娅那里的痛苦如同“一个孩子走丢了，还不知道死活”，但在没养过猫的人那里，“可能是一件很小的事儿”。
她和丈夫也常常彼此安慰：“希望栗子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不要受苦。”
半年前，栗子也离家出走过一次，25层高的楼，李晓娅的丈夫来来回回爬了3天，一层一层地找。最后，是邻居把它送了回来。栗子溜出去后，看到邻居打开的门缝，钻进了别人的家。
她向ChatGPT描述自己的困惑：“这些事情我都做了，发布了寻猫启事，在一楼留了食物和水，在楼栋周围撒上它熟悉味道的猫砂。我怎样才能找到它呢？”
关于如何找到猫，ChatGPT列了7个步骤：
第一步，尽量多地搜寻栗子的踪迹，看它是否留下了自己的气味或者痕迹。你可以在你家附近的树上、草丛中、垃圾桶旁等地方找找。
第二步，可以把栗子的照片和你的联系方式发布到社区平台或者在周围的公共场所张贴启事，让更多人看到。
……
第七步，不要放弃，尽管可能会很难，但要相信栗子会回来。
故事并没有止于人工智能安慰伤心的人类。
按照ChatGPT给出的方法去找，一丝线索出现了。
楼下的一棵桂花树上，挂着一丛猫毛。
说来也巧，物业的监控没有覆盖这一片区域。一楼有一户业主，在自家阳台安装了私人监控。物业联系了业主，拿到当晚的监控记录。晚上的视频太模糊了，物业把视频投放在电视上放大后仔细看，才勉强看到一个影子在蠕动。
李晓娅和丈夫拼凑出栗子消失的场景：
栗子从门缝钻到阳台，坐在阳台的最边缘，有飞虫飞过，它一高兴，扑了过去，随后在高空失去平衡，从阳台坠落。
18楼的高度给了它足够的缓冲时间，让它准确找到树枝的落点，最后精准降落在一棵两层楼高的桂花树上，而富有弹性的树枝也帮它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击力，让它得以生还。
这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最终提供了一个令人兴奋的结论——栗子没有死。
在漫长的7天之后，李晓娅终于和栗子奇迹般地相遇。
那天晚上7点，李晓娅吃完晚饭，去一楼换新的猫砂、猫粮（同样遵从ChatGPT的建议）。
刚出电梯口，她就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楼道外的玻璃门口一闪而过。“栗子，栗子。”李晓娅呼唤它的名字。
没过一会儿，栗子从旁边的草丛里犹犹豫豫地探出小脑袋，认出是李晓娅，猛地扑到她的怀中，“嗷嗷”地叫着，满腹委屈的样子。
在猫失而复得的过程中，李晓娅说，ChatGPT不仅给她带来了足够的理解和安慰，也给出了具体的方案。
当被问及是否觉得ChatGPT真的有可以理解人性的一面时，这个关注互联网领域近30年的人回答：
“它在人性方面真的看不出来是人工智能。作为工具，任何资料它都能找到，我已经不感到惊讶了。ChatGPT之所以让人惊讶，是因为它基于海量的数据，以一个人类的思考方式把内容呈现出来。”
“它对你的安慰也是被训练出来的？”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被训练的。如果跟它聊天，没能得到一种情感支持，我是不愿意继续聊下去的，我直接用搜索的方式找资料就好了。之所以愿意聊下去，多多少少是因为感情上有这种互动支撑着。”
李晓娅拍了一张照片。
画面中，她在和ChatGPT聊天，一只猫懒散地趴在她的电脑桌旁。
作者：崔頔。选自《读者》杂志2023年第8期。浮躁的日子里，《读者》送你片刻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