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南京地势时，似乎总免不了使用“虎踞龙盘”这个词。“虎踞龙盘”又作“虎踞龙蟠”，二者通用。纵观南京，旧有虎踞关、龙蟠里，今有虎踞路、龙蟠路，加上“钟山龙盘，石头虎踞”的说法，南京显然和“虎踞龙盘”有很大关联。但，“虎踞龙盘”仅仅特指南京吗？

《金陵图》中的南京街市

“虎踞龙盘”与六朝南京

一般认为最早用“虎踞龙盘”形容南京地势的是诸葛亮。《吴录》记载诸葛亮出使东吴时，目睹南京地形格局，发出“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的感叹。其后“虎踞龙盘”常用在南京身上。隋代薛道衡在《高祖文皇帝颂》总结出六朝的统治者习惯性“谈黄旗紫盖之气，恃龙蟠兽据之险”。

“虎踞龙盘”看似形容的是南京，但其实更多地使用在了六朝时的南京身上。后世使用“虎踞龙盘”的语境也常与对六朝的怀古相关。南宋的辛弃疾与史正志是好友，他们都有恢复中原之志。史正志在《新亭二首》中借古讽今，抒发对朝廷偏安的不满：

龙盘虎踞阻江流，割据由来起仲谋。

从此但夸佳丽地，不知西北有神州。

巧合的是，辛弃疾在南京怀古时写了一首《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致道留守》给史正志，也使用到“虎踞龙蟠”——“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

辛弃疾词中的怀古对象是东晋，而史正志的诗中讲的是东吴，都在凭吊六朝。

位于南京图书馆一带的六朝建康都城遗址

宋代到清代的文人诗作中，常会把“虎踞龙盘”和六朝兴亡联系在一起。明代卢龙云的《金陵怀古》是其中典型，诗中称“龙蟠自天险，虎踞地堪乘。霸业如川逝，王图与日升。”

《金陵古今图考》中的宋建康府图

“虎踞龙盘”与国都

表面上看，“虎踞”是指石头山（今清凉山），“龙盘”描述的是钟山（今紫金山），但更深层次的其实是指帝王之所。《吴越春秋》中说吴王阖闾葬在苏州城外，“葬三日而有白虎踞其上”；《旧唐书》中表示在经过黄巢动乱后，长安城池内出现“王气龙盘”，随后唐僖宗就回归长安了。“虎踞”和“龙盘”都有与“王气”相关的神秘色彩。

“虎踞龙盘”高频率用在六朝时的南京身上，正与南京在六朝时具有首都身份密切相关。因此，王勃在《江宁县白下驿吴少府见饯序》中称“虎踞龙蟠，三百年之帝国”，李白的“龙盘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故丘”同样也把“虎踞龙盘”和帝业紧密联系在一起。

清凉山旧称石头山。图为清凉山山脚

帝业在，就是“虎踞龙盘”。帝业消亡，就不再适合称“虎踞龙盘”。庾信《哀江南赋》中这样描述侯景之乱后的南京：“昔之虎踞龙盘，加以黄旗紫气，莫不随狐兔而窟穴，与风尘而殄瘁。”清凉山和紫金山明明还在，但是“虎踞龙盘”却烟消云散了，因为南京城大乱，帝业不存。王勃表示：“昔时地险，为建业之雄都；今日太平，即江宁之小邑。”与帝业无关的唐代南京，“虎踞龙盘”就成了过去时。

高启是明初三杰之一，《明史》称，因苏州知府在张士诚宫址改修府署，请高启作《上梁文》，不料文中有“龙蟠虎踞”四字，触怒朱元璋，最终高启被杀。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虎踞龙盘”与都城相关，当时的苏州是不合适使用“虎踞龙盘”的。苏州是张士诚吴国政权的都城，称其“龙蟠虎踞”，难免让人怀疑认同拥护张士诚。

与“石头虎踞”相关联的石头城遗址

南京以外的“虎踞龙盘”

既然和都城相关，那么“虎踞龙盘”是否也可以形容其他城市？尽管和“虎踞龙盘”关系最紧密的城市是南京，但北京、西安这样的大城也与之有关联。《元史》中记载因为北京“龙蟠虎踞，形势雄伟，南控江淮，北连朔漠”而成为元朝首都。刘知几在《史通》中称长安“虎踞龙蟠，帝王表其尊极”。

北京也被以“虎踞龙盘”形容过。图为《皇都积胜图》（局部）

元代大同人李溥光作《平城秋郊怀古》，悼念北魏都城平城的消逝，内称：“虎踞龙盘化劫灰，登临怀抱动吟哀。山河王气归今代，经界遗踪认古来。”“虎踞龙盘”用在了作为都城的大同身上。

甚至，在小说中也会使用这一词语形容都城。《西游记》里把祭赛国国都描述成“龙蟠形势，虎踞金城”，孙悟空还特别强调“那座城池是一国帝王之所”，绝对不是府城或县城。这进一步见证了“虎踞龙盘”适合用在帝都中。

“虎踞龙盘”看似形容的是南京，其实更多时候表示的是六朝时的南京，也就是作为帝都的南京。而其他一些城市在成为国都时也有“虎踞龙盘”的称号，这进一步证明“虎踞龙盘”与古代的帝王之业相关。

黄 浪

【“江南温故”系黄浪先生为紫牛新闻开设专栏】

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