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讲过了名家思想家公孙龙的“白马论”，论证了为什么“白马非马”是对的，很多同学反馈内容太抽象。

今天我们继续分享公孙龙的《指物论》，这一篇相较于上一篇《白马论》更为抽象，因为其中没有任何故事和示例，都是纯粹的逻辑分析，字很少，而且基本上跟绕口令差不多，所以非常难读，但也非常精彩，你可以挑战一下自己的抽象思维能力。

这一篇主要讲了“物与指”的关系，而要理解这一篇的核心思想，就要理解“指”是什么意思？

公孙龙说：“物莫非指，而指非指”，第一句话可能很多人就懵了，这一句直译过来就是：事物没有不是指的，而指却不是指，这是什么意思？

“指”通常被认为是事物的指称、名称、概念。

但结合上下文的内容，指和名称是有区别的，公孙龙在后面说：“天下无指者，生于物之各有名，不为指也”，这句话里面公孙龙区分了名和指。

“名”通常理解为事物的一个特有的代号；而“指”表示事物共性的概念，所以，把“指”理解为指称、概念、共相、形式更准确。

指称和名称不太一样，指称不仅仅代表了事物的名称，而且也指出了事物的本质。比如当我们说“白马”，我们不能用A或者B这样的名称来代替，因为这缺少了对事物本质的描述。而当我们说“白马”的时候，我们不仅知道了名称，还知道了具体指代的内容，尤其是白马的共相和形式“马”。

所以，这里的“指”更好地翻译是指称、概念、共相或者形式。

而在公孙龙的这一篇里面，“指”不仅仅是一个意思，也常常被借用来表达其他意思，这也是比较麻烦的地方。比如“物莫非指，而指非指”，其中第一个和第二个“指”是表示事物的共相，第三个指表示具体所指的个体事物。这句话的直译意思是说，事物无不是由共相所表现出来，但是共相并不是具体事物本身。

这是什么意思呢？

前面我们在《白马论》中讲，公孙龙认为，共相只存在于具体事物之中，而且是具体事物的本质，是用来规定个别事物的，如果离开了共相，个别事物就失去了存在物的本体。正如，所有的白马、黄马都有马的共相，如果抽离了“马”的共相，那么白马也就不是“马”了。

所以，公孙龙说：“物莫非指”。

任何具体事物都包含有共相、形式，只有这样，具体事物才成为与自身同一的、能独立存在的物或者本体。

共相对于个别事物是不可缺少的，就像一个房屋的设计图纸一样，有了共相的存在，才让房子得以修建，并表现出房屋的形状。如果没有房屋的设计想法，那就没办法按照什么标准去修建房屋，而且修出来的也不能称其为房屋了，所以“物莫非指”，任何事物都离不开共相，并且共相存在于具体事物之中，这是一个关键的结论。

那为什么“而指非指”呢？

一个事物只有共相就可以了吗？当然不行。

因为，在公孙龙看来，作为具体事物的共相和具体的事物是有区别的，正如马这个共相和任何一匹具体的马都是有区别的，有了房屋的主体框架，我们也不能称其为房屋。

具体的事物，除了它的共相作为其本质规定之外，必定还具有其他属性，这就使得它与其他共相有了某种差别，比如白马、黑马、千里马等等，比如房屋的设计虽然差不多，但最终房屋装修后的样子却各不相同。

所以，公孙龙说：“物莫非指，而指非指”。我们简单理解就是，具体事物都包含共相，而共相并不是具体事物。

理解了第一句话，实际上就找到了打开这篇思想宝库的钥匙。公孙龙接着说：“天下无指，物无可以谓物。”

如果天下没有共相存在，物就不能成其物了。

这一句实际上就是对上一句的肯定和加强，说明“物莫非指”。

紧接着，公孙龙反问，“非指者天下，而物可谓指乎？” 那么天下所有的具体事物，都可以称之为共相吗？这里公孙龙其实是在自问，共相可以独立存在吗？

接着公孙龙说：“指也者，天下之所无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以天下之所有，为天下之所无，未可。” 意思是说“指”是“无形的”，它表示事物抽象的共相和形式，并不是独立实际存在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具体的事物才是独立实存的，把实际存在的事物，等同于看不见的共相和形式，这是不可以的。

我们逐渐把公孙龙的“物和指”理解更清晰了。物是有形的事物，而指是无形的概念、共相和形式。或者说“指”是一个形而上的概念，物是一个形而下的概念。

那物和指是什么关系呢？

公孙龙说：“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指也。不可谓指者，非指也？非指者，物莫非指也。”

天下没有独立实存的共相，具体事物不能被称为共相。

一方面，事物不能称为共相，一方面，作为共相的“指”却是具体事物的本质规定，这两个观点好像有点矛盾。

但是在公孙龙这里，它们并不矛盾，反而具有内在统一性，它们只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这里的“物”是一个包含共相的个体存在物，只有这种具有本质规定的存在物，才具有“本体”的资格。

比如“白马”作为一个存在物，它的本质是由共相“马”来决定的，以至于不管它是高矮胖瘦，还是黑马黄马，并不能改变它作为一匹马的本体存在。

作为本体存在的具体事物的本质是相对稳定的，是“共相”保障了存在物自身的同一性和稳定性。如果白马抽离了“马”这个共相，那就不能称之为“马”了。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说，作为具体事物的共相或本质的“指”，又是与具体事物有差异的，具体事物除了共相之外，还有其他属性，比如白马除了马这个共相外，还有白这个属性，正是因为有其他属性的存在，让白马这个具体事物，与作为共相的“马”有了区别。所以，具体事物不能称为“共相”，同时作为共相的“指”却是具体事物的本质规定，它让具体事物呈现了同一性和稳定性。这也论证了：物莫非指，而指非指。一个具体的事物，除了共相之外，还有其他的属性。

接下来，公孙龙对物和指的关系还进行了不同的论证，但是基本思路跟刚才我们讲的是类似的，比如他说：“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指者，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

大概意思是说，世界上虽然没有独立自存的共相，具体事物也不等于共相，但也没有不是共相来规定自己本质的具体事物，既然如此，具体事物必然是由其共相来规定它的本质的。

世界上没有独立自存的共相，共相虽然重要，但并不能单独存在，没有物就没有指或者共相，这就是“非有非指也”。因为指或者共相只存在于具体事物之中，是具体事物的本质规定而存在的，它与事物的其他属性一起，让该事物成为与其他事物产生差异的事物，这就是公孙龙说的：“指与物，非指也”。最后，公孙龙说，天下没有物了，哪里还有指，作为共相的指并不等同于物，又怎么能把它当作与物相等的东西呢？

好了，我们来小结一下这一篇的内容。

关于物与指的关系，我们总结为以下四点：

第一，物是具体事物，指是抽象概念或者共相；

第二，指存在于物中，指离不开物，指不能独立自存；

第三，指是物的本质呈现，物也不能没有指；

第四，指不等于物，物除了指还有其他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