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录的一次次画展、一次次正在阅读的书籍的评论以及一幅幅画作的创作过程……让玛丽娅越来越可信地立在了日记里。
■ 吴玫
19世纪下半叶，女性想要依凭画名获得荣耀，想必不易。那个时段，西方画坛呈现着一派群雄争霸的景象，那番情景，我们可以从一本书里读到端倪，这本书，就是《渴望荣耀：乌克兰天才女艺术家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的日记》。
长长的书名，已将这本书的核心词和盘托出：这是一本有着鲜明态度的日记汇编，写日记的是乌克兰女艺术家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
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生于1860年11月11日，《渴望荣耀》的第一篇日记写于1873年1月，那时，玛丽娅还不到13岁；最后一篇日记写于1884年10月20日，之后，罹患的当时还无药可救的肺结核使得玛丽娅已提不动笔，11天后也就是1884年10月31日，距离24岁生日还差11天的小姑娘，与世长辞。
假如，从开始写日记那天起玛丽娅便萌生了以画家赢得荣耀的念头，那么，她生不逢时了。从1873年至1884年的日记里，我们屡屡读到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参观画展的现场感悟以及对同时代画家、画作的精彩点评。莫罗特、米勒、布列塔尼、达仰、萨尔金特、热尔韦……这些已被时间证明为世界顶级画家的名字不断出现在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的笔端，纵然证明了想做画家的小姑娘不凡的眼力和见识，但也告诉我们，她要在济济一堂的男性画家的夹缝中求得一席之地，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事实上，画家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成功了，至今，她的多幅画作被世界各地的美术馆、博物馆收藏，如布面油画《自画像》被她生前喜欢的城市法国尼斯的朱尔·谢雷美术博物馆收藏，布面油画《带软毛的女人》在俄罗斯莫斯科的特列季亚科夫画廊里，布面油画《让与雅克》收藏于美国芝加哥纽伯里图书馆，木板油画《雾》收藏于奥地利美景宫美术馆，雕塑作品《瑙西卡的痛苦》在法国巴黎奥赛博物馆……更有一些作品被私人收藏和被毁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可见，仅在这世上生活了不到24年的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已把自己锤炼成了成功的画家。然而，相比被她写进日记的那些画家，今天的民众知晓度，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就要小了许多。所以，是因为印在书名上的那句话“我渴望什么呢？啊，你非常清楚，我渴望的是荣耀！”而阅读《渴望荣耀》的我，想了解此书之前我毫不知情这颗星星的亮度——读到她与法国作家莫泊桑的几通来往信件时，我觉得此书让我读得特别愉快的原因，是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绘画艺术之余，还肯拿起笔来记录自己的心路历程，从而，一个自视甚高、勤奋好学、爱惜羽毛又有一点小嫉妒心的女孩，被女孩自己那支出色的文笔还原得跃然纸上。
“尼斯——我把尼斯当成一次放逐。首先，我必须安排好每天的练习，包括好几个小时不同教授的课程……只要看见陆地，我就拥有了人格的力量，有了气力承受生活，耐心等待明年的来临。然后呢？然后就然后吧！我发誓，我根本一无所知，但还会满怀希望……我从未丧失勇气。”这段话，出现在《渴望荣耀》的第12页上，而这本日记是按照时间顺序编排的，也就是说，写这一段内心独白时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还是个小小姑娘，1873年5月6日嘛，还不到13岁。一个13岁的小女孩居然会对自己这样高要求，大概每一个读者都会以为那也许是少不更事的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的一时兴起，可一页一页翻读着《渴望荣耀》，一个自律、不懈努力的玛丽娅，通过她记录的一次次画展、一次次画作点评、一次次正在阅读的书籍的评论以及一幅幅画作的创作过程，越来越可信地立在了日记里。
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去世以后，她以那么多件作品被那么多家美术馆、博物馆收藏的佳绩，在男性画家唱主角的年代里赢得了她生前最渴望的画家的荣耀，“万事俱备，只是我，必须要缺席了”，该书中文简体字版编辑刻意将这一句话选用在封面上，大概是想强调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的自信。然而，我却读出了隐含其中的不甘和遗憾。
书名为《渴望荣耀》，书中的字里行间也遍布着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在渴望荣耀的过程中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可我喜欢《渴望荣耀》，更在于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在日记中毫无保留地流露了真性情，从而，让站在21世纪里的我们有可能回身遥望19世纪下半叶一个小姑娘的生活实况。“我穿上绿色的长袍，我的头发是金黄色的，面色白里透红，看起来漂亮得像天使……”像任何时候的所有小姑娘一样，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也喜欢臭美，至于听说与自己在同一间工作室里学画的同学先于自己得了奖或者比自己得到奖等级更高后，她在日记里嘀嘀咕咕的那些心里话，则让我们读到了自律、自信的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终究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唯其如此，“只是我，必须要缺席了”，小姑娘感叹的就不只是荣耀唾手可得、自己却不得不离去的无奈。生活如此美好，自己却不得不过早谢幕，这才是玛丽娅·巴什基尔采娃的大遗憾，这伤感让人读罢这本书后端详着封面上她的自画像，久久不愿放下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