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满足的欲望，有些时候，就是灾难。

——题记

放下电话，大队长表情有些沮丧，看来，电话里并没有传来好消息。

“车内痕迹比对后，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会议室一片哗然。

中队长刘颖卓说：“现场不止一个人，血液痕迹很明显，其他的痕迹检验，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啊，难道犯罪分子是老手儿，戴着手套和鞋套作案？”

现场再次陷入了寂静，显然，痕检部门的反馈，让看似明晰的线索再次模糊了起来。这方面线索的缺失，确实让排查工作变得更加困难，犹如大海捞针。

不对，一定还有哪些细节没有想到，侦查员们和法医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很快，他们再次来到了现场。

这次，比第一次更加细致，小小的微型面包车，被这群执着的人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带血的指纹，快看。”

年轻的痕检员大声地喊着，在车顶靠近车门的上面，有一处微小的痕迹，如果不是用强光手电照射，这个角度，非常隐蔽，根本发现不了。

大家的神经，随着这一声兴奋了起来。

“可惜，只有半枚。”待提取过后，大家又从兴奋变为了失落。

“我总感觉，这几个行凶者并非经验丰富，看似戴了手套，但从手法来看，显然只是模仿了一下电影中的犯罪，而一旦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现场的慌乱就可见一斑。看这半枚指纹的位置，判断应该是慌乱之后摘掉手套的行为导致。”法医王松发表了最后的意见，他同样知道，以目前的技术，半枚指纹，很难作出有效的甄别。

侦查员们并没有放弃努力，依旧围绕着现有的线索排查嫌疑人，但始终没有实质性的突破，这几个人到底是谁？他们在哪？

这起案件，也成了这些侦查员们的遗憾。但只要不懈地努力，任何遗憾，都会成为希望的开始。因为正义可能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时间，有时会沉淀真相，只要执着的人有足够的耐心。

16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十分漫长，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而对于当年负责这起命案的刑警来说，案件没破获的每一天，都不圆满。当年那半枚血指纹，成了平房分局刑警的一块心病。

直到有一天。

近年来公安刑事技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很多以前无法检验的项目都成为了现实。当年的法医王松和已经成为中队长的张海涛，已经把这起案件的每一个细节记在了心里，王松每周一来到岗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半枚血指纹运用最新的技术进行比对，当年无法完成的事情，现在已经可以了。

虽然每次的结果都是未比对成功，但他相信，终有一天，这起案件会水落石出。

这天，像平时一样，王松早早地来到了单位，打开电脑，近乎条件反射一样输入了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枚指纹。

但这次，屏幕显示的似乎有些不同，那句“未比对成功”没有出现。

弹出了一张图片和一个名字。

王松的血液沸腾了，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感油然而生，已经16年了，自己做梦都在想着这个比对结果，他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钱繁军，因殴打他人近日被外省公安机关行政处罚。

久违的对手出现了。

随着这一重大发现，当年曾参与这起命案侦破的刑警们再度集结，成立专案组。他们有的人已经头发花白，但依然坚持要参与这起案件的侦破，这就是警察骨子里的执着和坚韧，从来不随着外界的环境而改变。

随着调查的深入，钱繁军的资料一点点清晰起来，或许是命运的轮回，他现在所从事的职业，恰恰跟当年死去的李大龙一样，货运司机。

要不要主动出击呢？这是摆在专案组面前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常年在外，行程不定，特别是钱繁军这种个人的货运车辆，每天出现在哪里，实在难以确定。还有一点，目前的证据，只有这半枚血指纹，能否成为突破口，还不敢百分百确定。

同时，一组侦查员有了重大发现，钱繁军的母亲还在哈尔滨，据调查，钱繁军虽然顽劣，但是个孝子，案发后，16年没有回来过。

他会回来吗？

“他会回来的，经过我们的调查，钱繁军的母亲独居多年，昨天突然到家具市场买了一张单人床，她在本地没有其他亲属，只有一种可能，她的儿子要回来了。”中队长张海涛坚定地说。

2022年的4月，还很寒冷。坐在去往哈尔滨的火车上的钱繁军，看了一下车窗外的景色，很美，这是家的方向。

“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回去，也许，有些事情，注定要有个交代。也许，永远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相信自己足够幸运。

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样了？

在外面躲藏了16年的他，实在太想念自己的母亲了，这个念头愈发强烈，直到前几天，他决定回家，哪也不去了，这么多年过去，警察也没有找到自己，或许，已经没有人再记得这起案子。

钱繁军下了火车，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母亲家的楼下，一切还是这么熟悉，快到家了。

但还没等钱繁军憧憬美好的生活，他就看到了早已埋伏在这里，抓捕他的警察。

“我跟你们走，是我干的，但请不要告诉我的母亲。”钱繁军突然松了一口气。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随着审讯的结束，侦查员听到了一个令人扼腕的故事。

19岁的年纪，对于男孩子来说，正是精力充沛，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钱繁军也不例外。因为家长疏于管教，高中毕业的他，就去了一家修车行做学徒工。工资低，环境差，工作累，这一切的一切，让钱繁军在心里产生了落差。

而同样有这种观点的，还有他的两个朋友——林博和谢天。同样的家庭、同样的际遇，让三个相同年纪的大男孩儿，不再甘心打工赚钱，一夜暴富的心理，把这三个涉世未深的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很不幸，跟这三个男孩儿都认识的货运司机李大龙，成了他们第一个目标。钱繁军谎称要去拉一些货，并预约了李大龙的车，在他们眼里，货车司机都很有钱。

钱繁军对自己的计划很自信，他从电影中学到了很多自认为管用的反侦查手段，准备了两把尖刀，以及手套，从旧货市场买了三双旧鞋，三个大男孩儿自以为会一帆风顺，哪知道，李大龙根本没把这三个大孩子放在眼里，面对尖刀，不但不乖乖交钱，反而严厉呵斥，并嚷嚷着要把他们三个送到派出所。

钱繁军气急败坏，眼看着李大龙就要发动车子，他掏出尖刀一下捅到了对方的胳膊上，看到血的三个人瞬间愣住了，提前约定好的所有计划全部抛在了脑后，拿着刀的钱繁军和谢天，大脑一片空白，他们只知道，不能让李大龙发动车子去报警，一顿乱捅之后，车内血流成河。此刻，看到死去的李大龙，三个人吓坏了，甚至忘记去翻死者的包和衣服寻找财物，只是顺手拿走了车内放着的100多块钱，就各自逃之夭夭。钱繁军下车前，下意识摘下了一只手套，因为害怕，他的脚软了，他更害怕手套上的血腥味，并下意识扶了一下车门的上沿，留下了半枚血指纹。

从此，他们三个逃往外地，除偶尔联系外，谁也不敢见面，就这样，一晃过了16年。

“谢天和林博在哪里？”侦查员厉声问道。

“我知道他们的地址。”钱繁军的头低了下来。

很快，专案组收到了消息，谢天和林博被成功抓获。

“三个家庭教育的失败，导致了四个家庭的悲剧，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变少一些呢？！”一名刚当上爸爸的年轻刑警十分忧虑。

“家庭教育的缺失是一方面，但如果他们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这样的悲剧，可能会再次上演。只是可惜，钱繁军是个孝子，却无法尽孝了，法律不会因为嫌疑人偶尔的好恶而改变初衷，钱繁军他们要为自己的罪行承担责任。”旁边的老侦查员拍了拍年轻刑警的肩膀说道。

4月的天气，依然很冷，但春天，已经悄悄走近了。

（本文根据哈尔滨市公安局平房分局破获的真实案件改编，文中人物除警务人员外均为化名。）

作者：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