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媒体约我作文学专访,预发给我一个采访提纲,第一组问题就是:“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文学的?文学创作对于您个人的人生意义是什么?”一下子就把我的记忆拉回到童年时代。
童年时代:文学是填补饥饿的“食粮”
我想,我应该是从识字起就喜欢上文学。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偏僻农村,小时候父母多病,家里很穷,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别说吃上肉,一年连鸡蛋都难得吃上几回。家里虽然喂养了好几只下蛋的老母鸡,但母亲会把那些鸡蛋拿到市场上去卖,用以换取我和弟弟妹妹的书学费。那些老母鸡,那些鸡蛋,就是我们三兄妹求学的全部希望。
父母亲是从来舍不得吃鸡蛋的,我们三兄妹每年只有生日才能吃上一个荷包蛋。每当生日到了,荷包蛋拿在手里,那种欢喜和激动劲甭提了。我总是一边流口水一边把玩,慢慢享受,舍不得一口吃掉。我会一层一层剥开,一片一片细嚼慢咽,一两个小时才吃完。我小时候的最大梦想,就是家里能煮上一锅荷包蛋,想吃多少吃多少,一次管个饱。
我8岁开始上学,就读的学校就在家门口,名叫荣昌县荣隆区油菜乡中心校。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连黑白电视机也少得可怜。那时候我最喜欢的“精神食粮”就是看小人书连环画。
荣隆场镇上的书店有小人书卖,最便宜的五分钱一本,最贵的也不超过三角钱。那时候家里穷,缴学费都要东挪西借,父母根本没钱给我买小人书。我想看小人书,只有三个办法:一是给老师、同学和亲戚借;二是攒下一分钱就可以到镇上图书借阅室看一整天;三是自己捡废铁废铜卖挣钱买书。
《西游记》《三国演义》《阿凡提的故事》《天仙配》……童年时代,在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我如痴如醉地翻阅着,我仿佛忘记了饥饿,仿佛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幻世界,那么刺激,那么迷人!孙悟空、刘备、阿凡提、七仙女等书中人常常走进我梦中,令我回味无穷。我小人书看得多了,作文自然写得好。从小学三年级起,我写的作文常常被语文老师当成范文在班上朗读,这让我产生了一定的优越感、虚荣心和自尊心,我写作文就写得更起劲了。
青少年学生时代:文学是青春梦想的“乐园”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大地,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筚路蓝缕、艰苦奋斗,走共同富裕之路,乡亲们的腰包都鼓了起来。我的小舅公是村支书,他鼓励我家利用自家斑竹林围起简易养鸡场,又帮忙协调贷款解决资金问题。虽然父母亲养鸡经验很丰富,但小舅公还是在公社畜牧站找来了技术员进行指导。就这样,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我家不仅还清了免息贷款,还购买了黑白电视机,我们三兄妹的书学费根本不用愁了。我想吃一锅荷包蛋的梦想,终于在1983年,我进入荣隆区油菜乡中学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变成了现实。
我第一次给报刊投稿,就是在这一年。教语文的向老师对我写的作文很怀疑,问我是不是在什么报刊上抄袭来的。我一头雾水地回问,什么叫抄袭?哪里可以读到报刊?那时候,在我所读的农村小学,除了小人书,我没见过任何报刊。
向老师很高兴,鼓励我继续写好作文。他在班上翻来覆去念我的作文,让我产生了更强烈的优越感、虚荣心和自尊心。他说,咱们初中学校订有报刊,你可以好好看看。有好作文,可以向报刊投稿。
那时候油菜乡中学阅览室订的报刊很少,只有1980年创刊的《作文通讯》、1983年创刊的《重庆农村报》以及重庆市教育部门办的内部报《教育周报》等几种,这些报刊上都刊登了投稿地址。那时候没有电子邮箱,没有QQ,没有微信,投稿只能用作文纸把文章整整齐齐抄誊好,装进信封,贴上一枚8分钱的邮票,利用周末到荣隆场镇上的邮政所去交信,然后是等待,漫长的等待!我梦想着自己的作品能变成铅字,梦想着自己能成为鲁迅那样的文学大家!可以说,我的青少年时代,文学是青春梦想的“乐园”,让我痴迷于作家梦,让我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
一封又一封投稿信寄出去了,但始终没得到任何回音,我很沮丧。向老师安慰我说,发表作品不容易,慢慢来,贵在坚持。终于在1985年4月,我的作文《论学风》在《教育周报》副刊发表,收到样报1份,得到稿费1.2元。这份样报我保存了多年,只可惜在一家搬家中遗失了。
1987年我考进荣昌县普通中等师范学校,正式跳出“农门”,成为一名国家包分配、光荣的“准小学教师”。我马上加入了学校晨泉文学社,不久就担任文学社副主编、主编,继续我的文学梦。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个文学火红的年代,就荣昌这个小县城来讲,新华书店、图书馆、各零售书摊上,《人民文学》《诗刊》《小说选刊》等文学期刊物和图书几乎占了一半。县文化馆办有专门刊发文艺作品的《荣昌文艺报》,永荣矿务局办的《永荣矿工报》、县科协办的《荣昌科普报》等都开辟副刊专版。县域内的四川畜牧兽医学院以及县师范校、荣昌中学、安富中学、仁义中学等学校文学社都办有油印文学刊物,文学社团之间交流活动甚多。还有一些文学爱好者自办文学刊物,如德和乡中学语文教师唐德荣自办文学刊物《金凤山》,在本地乃至全市名气很大。师范三年,我在全国公开发行报刊发表作品仅12篇,但在《荣昌文艺报》《永荣矿工报》《荣昌科普报》《金凤山》等地方内部发行小报小刊发表作品达130余篇,也正是这一个一个的土“摇篮”,一块一块的小“土壤”,培育了我和荣昌县一群文学爱好者踏上了文学之路。
中青年职场时代:文学是心灵憩息的“避风港”
1990年9月我参加工作,被分配到荣隆区葛桥乡青峰完小任教。学校位置非常偏僻,坐落在一座孤零零的山上,这里原来是个小寺庙,后来改建成学校,用水都要到山下去挑。缺乏教师宿舍,几个教师挨住在一起。相比我的几个要好的师范同学,他们都分配到区中学、区中心小学,有的留在了县城学校,甚至有的转行当了政府机关干部,我感到很失落。另外,才参加工作,经验不足,与校领导、与同事、与学生家长不时发生点小矛盾,让我感到寒风逼人,感到心力交瘁,感到浑身是伤。
是文学给我提供了避风的港湾,让我停下来休息片刻,舔舐伤口,重振出发。我常常挑灯夜战,业余坚持文学创作,把我的苦闷,把想说的话,全写在稿纸上,诉诸文字中。那时候,经常收到编辑老师的退稿信,我总是一字一句研读,深受教益。我还会给编辑老师回信,表达感激之情,表达创作上的一些看法。我发表的文章,同事们总是争相传看。那时候,报刊是很有阅读市场的,文章能在报刊发表,也是非常令人艳羡的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在荣隆区葛桥乡青峰完小、龙集中学、荣昌中学、荣昌报社工作期间,在《四川教育》《教育导报》《新女性》等公开发行报刊发表作品400余篇,平均每年40篇,收到读者来信数百封,我都一一回信,有时候手都写酸了,但感觉很快乐,很充实。书信来往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更细腻、更朴质、更抵达内心!
2000年左右,电脑在县城普及,电子邮箱逐步普及,我便开始使用电子邮箱投稿,信封、邮票和稿笺便用得越来越少。那时候,荣昌县委、县政府大力实施“文化强县”战略,高度重视文艺创作,2007年荣昌县作家协会成立,会员近百人,我也光荣地成为会员。2008年荣昌县文联成立,将本土文艺工作者、创作者、爱好者紧密团结在一起。这个时候,我的文学创作达到高峰,每年在全国公开报刊发表作品100篇以上。2011年,我正式成为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2016年,我的第一部作品集《天壤之别》被重庆市作家协会列为重点扶持项目公开出版全国发行。文学给我带来了自信和尊严,也推动了我更好地工作、学习和生活!
现在:文学是坚守奋斗的“阵地”
时光如电,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我做自由投稿人已经四十年。这期间,我已在《北京文学》《四川文学》《短篇小说》《小说月刊》《故事会》以及新加坡作家协会《新华文学》《越南华文文学》等国内外报刊发表文学作品3300余篇,有200余篇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等文摘类纸媒转载,中国作家协会《小说选刊》转载我的作品4次。自2011年起年年入选全国微型小说年度权威选本及排行榜,部分作品入选全国各地中高考试题及教辅读物。我还有幸成为了《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等12刊签约作家,入围2022年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参评作品,获得过2016年《小说选刊》全国微小说精品奖、2020—2021年第四届重庆晚报文学奖等奖项,出版小说集《天壤之别》《梦中窥人》《金牌乌鸦嘴》等。这些成绩的取得,源于我坚持不懈的文学追求,也源于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文艺事业的蓬勃发展,源于良好的写作环境,源于美好的精神追求和生活向往!
2021年,我正式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从省级作协会员到国家级会员,我用了整整10年时间。
在党的教育和培养下,基于我的文学特长,2014年,我有幸担任本地某文化部门领导职务。作为一名光荣的文艺工作者,勇担文艺时代使命,推进文化自信自强,团结带领全区广大文艺工作者听党话跟党走,努力开创新时代全区文艺事业繁荣发展新局面,为荣昌实现高质量发展、创造高品质生活提供强大的价值引领力、文化凝聚力和精神推动力,这已经成为我的工作职责和奋斗目标。文学,已经成了我的分内工作,成为我终身坚守和奋斗的阵地!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社会主义文艺也进入了新时代。拥抱新时代、践行新思想、展现新作为,这是一名文艺工作者的新追求新梦想。那就让我的歌声更嘹亮些吧,那就让我的文字走得更远些吧!
(作者系民进重庆市委会文化出版传媒专委会副主任、理论研究会副会长,民进重庆市荣昌区委会委员,区政协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