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赵德龙
通讯员 刘东 张惠
1月20日，湖北鄂州沼山镇，天气阴冷。张维照例清早外出送货，晚上回家，妻子柯青香守着家里的商店，一天里，两人会发十多遍消息，十多年夫妻，犹如新婚。
2007年到2008年间，柯青香给张维写了上百封信，彼时两人十八九岁，张维在广州入伍，柯青香只身追随至广州打工，在同一座城市，但两人无法碰面，书信成了思念的寄托。张维说，青香的好，他永远记得。
2020年柯青香罹患尿毒症，2022年张维和妻子做了换肾手术。换肾手术前一晚，张维很担心，一夜没睡。柯青香说，当晚她很安宁，预感手术一定会成功。
柯青香说，在她眼里，张维像个傻里傻气的孩子。有一段时间，她想过放弃治疗，生命仿佛急速下坠，但有一双手始终拉着她，无论如何都不放手，她唯有奋力向上……
倾家荡产，也要救你
2022年张维换肾救妻的事迹传播开来，今年1月，张维获评第九届湖北省道德模范，到省里领了奖。张维说，他很忐忑，常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人家是诚实守信模范，见义勇为英雄，相比之下，他对社会的贡献有限。
张维领奖现场
张维的商店开在公路边上，蓝底白字招牌，写着天天超市，天天是小儿子的小名。玻璃门口粘着红字，烟花爆竹，烟酒副食，门口摆满了商品，喜迎春节。
青香看店，张维做小商品代理，清早送货，供应两个镇沿街商铺，送货、退换货、售后服务，忙起来像陀螺，一天吃两顿饭，还是觉得时间紧。送货前，青香常念叨，店主没让搬货、码货的话，不要逞强，毕竟要顾及身体。张维反驳，格局要大些。
青香知道，去年换肾之后，张维明显更怕冷，她一直隐隐担心。手术后，张维做过测试，身体情况相比从前，还是差一些，不能吃太多，不能使大劲，也不能憋尿。
不过，张维反而更担心青香，肾移植手术后，他总提醒她定期复查，按时吃抗过敏药，尤其不能感冒。青香说，手术后，张维改掉了抢被子的习惯，半夜醒来，总会下意识给她盖被子。
柯青香2020年患病，2022年成功手术，这两年时光，对张维来说，极其漫长。2020年，张维在武汉打工，青香在家看店照顾小孩。偶然一天，青香想上三楼，半个小时没上去，当时她得身体已经浮肿，张维得知后，赶紧辞工回家。同年10月，青香被诊断为尿毒症晚期。
张维和妻子在病房
从此，陪伴青香到医院透析，成了张维的日常，每周三次。早晨6点开车送妻子去医院，到医院后排队上机，透析一次4小时。
“透析时机器快一点，病人痛得受不了，有时候患者会在透析时晕过去，护士过来将患者拍醒。”张维记得，青香每次透析完，全身冰凉，他最担心的，是青香晕过去后不再醒来。
做完透析，两人开车回家已是下午，张维将青香背到床上，盖两床被子。张维想过，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救青香。
有一口饭，让你先吃
张维和青香初中相识。2002年，两人在沼山镇上中学，青香记得，开学之初，张维是班长，坐在她前侧，当她为一道数学题犯难时，扯了张维衣服，张维回过头，将作业本递了过来。
自打和张维相识，青香感觉很奇妙，张维经常出现在她视线中，有时让她讨厌，有时对她贴心。“我家住农村，离学校比较远，放学想早点回去，他总拉着我做卫生，放学路过他家洗车店，朝我洒水，站那傻笑。”柯青香说，奇怪的是，她上学路过张家，总遇上碰巧出门得张维，有时她故意提前或推迟上学时间，也会碰巧遇到，也许这就是缘分。
张维和妻子合照
在学校时，张维知道青香经常不吃饭后给她带零食。“我当时很节约，很少吃午饭，他经常从家里给我带零食。”柯青香说，张维像一个体贴、细心的大哥，初三时由于家庭原因，她没再去学校，张维曾多次去家里找她。
初中毕业后，张维和青香依然保持联系。2017年，张维入伍，去了广州，青香只身前往广州打工，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两人无法碰面，书信成了彼此思念的寄托。
每次打电话，总能聊两三个小时。“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我插不上嘴。”张维说，两个在外地的人彼此温暖，无话不谈，确定了恋爱关系。
“维，虽然十一我没去看你，但我的心早就飞过去啦！我真的好想、好想去看你，找你玩。维，我的心，你知道的，我不想别人都有去看的‘她们’，而你却没有。维，要不是怕影响你，我早就去你那附近找工作啦……”这是2008年，青香给张维书信的内容。
2007至2008年，在广州打工的青香常患得患失，身边姐妹的玩笑也让她异常敏感，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是否有把握。她通过写信，将一切向张维倾诉，两年时间，写了近一百封信，喜怒哀乐都在信里，思念流淌在字里行间，那时她最大的奢望，就是拥有属于二人的独立空间。
19岁的青香，为何大老远从湖北只身来到广州打工，张维懂得。每当收到信，张维的心绪会和青香同频共振，每一封信，他都会细心保管。
退伍后，两人走到一起。一天，青香父亲找到张维，问他对和青香的事怎么看，21岁的张维一无所有，面对未来的岳父，他说，和青香结婚后，只要他有一口饭、一个馒头，都让青香先吃，算是承诺。
张维记得，两人结婚一切从简，办完婚礼除去一切花销，两口子留下3000元钱，当时他拿了2600元学驾照，家中仅剩400元。这么多年来，青香从未责怪过他，两人也从未因经济问题发生争执。张维说，青香的好，他都记得。
把肾给你，好好活着
2020年，初期做透析时，青香有吐、晕、怕冷反应，张维在病房忙碌，把空调温度升高，给她盖三床被，给她买热水袋，给她按摩，跑前跑后。
“每次抽血，他都给护士说，轻点儿，少抽点儿。”青香说，做完透析，脸上插了管，张维给她喂饭，同房病友打趣，插管而已，又不是不能自己吃，张维看着人家说，可疼哩。
病房中的青香
青香说，张维总问她哪里不舒服，后来她就忍着，张维焦急的样子让她心疼。“我想过，死就死了吧，他说一定会救活我，我说离婚吧，他说离也行，先把我治好再说。”柯青香说，“张维提出把老房子卖掉，我当然不同意，感觉他快失去理智了。”
青香记得，有一次她晕倒，张维腿吓软了。她消沉的那段时间，张维很担心，睡前总会摸她额头，半夜醒来会第一时间探她鼻息，给她盖被子，她感知得到。
有一天，张维提出换肾，青香不同意。“他有些自暴自弃，不让他喝酒，他就喝酒，不让他熬夜，他就熬夜，他说你死了，我也不活了。”青香说。后来，她同意了。
夫妻俩在病房中休养
柯青香记得，手术前一晚，张维很害怕。“在病房，我逗他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说都到医院了，怕是跑不掉，我说还有人从手术台逃走的……”柯青香说，那一晚，她睡得很踏实，梦都没做，但一清早张维就来到她病房说，他一夜没睡，早知道她睡得这么香，就来和她一起睡。
换肾手术在不同病区，张维手术在先，手术完成后，他焦急地等待青香那边的情况。青香昏睡了两天，醒来时姐姐给她说，张维打了很多电话。第三天，张维过来了。“他当时说，肾都给你了，一定好好活着。”青香说，看到他瘦了很多，眼角立马酸了。
青香说，婚后张维对她很依赖，什么事都问她，自她患病后，张维似乎长大了，默默支撑家里，不过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傻孩子”。手术后的一年多，两人都恢复得不错，两个人也像新婚，半天不见就彼此挂念，吵嘴后也会很快和好，不然做什么都不踏实。
现在，每天晚上6点半，是小家庭的固定散心时间。夫妻俩携着手，带着两个儿子，在当年相识的沼山中学走走路，看着孩子们在身边欢快地骑着车，生活仿佛也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