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的时候，池塘边的柳树夸张地摇摆着树枝，大塘堤埂下的两棵桑树被吹得哗哗作响，我家葡萄树的藤蔓这时紧紧抓住树木，随之起舞。村子里的枯枝烂草和灰尘跟着狂风耀武扬威，并不时朝着人飞去。大人和小孩一边跑着，一边高声叫嚷，暴雨来了，暴雨来了。

倾盆暴雨来了。那时，我正赶着牛儿跑到大塘堤埂上，雨像子弹一样射来，伞一下子就被狂风吹翻。顷刻间，倾盆的暴雨将我全身浇透，一阵凉意袭来，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蚕豆大的雨滴从半空砸下，大塘立刻沸腾。雨滴在水面砸出一个个圆坑，圆圈还未扩散开，又被新的雨滴砸碎。这时，像是无数的豆子倾倒下来，耳中全是豆子的欢叫声。

大塘里开始涨水，涨起的水面很快就漫过我的脚踝。我吆喝着牛，牛儿迈开四蹄奔跑，我一步一滑地跟着跑回巷子。巷子里一群落汤鸡正躲在屋檐下，看到黄牛进来，它们偏着头，围着身子缩在一起。

雨一直下，外面落暴雨，屋里就下起小雨。哪里漏雨，哪里就搁着盛水的容器，一对水桶、几个脚盆、两个脸盆，能盛水的器具此刻统统被派上用场。这时，你听呜呜的风声在外咆哮，哗哗的雨声在屋瓦上欢叫，厨房里传来雨水滴在木桶的嗒嗒声，房间里的脸盆里叮叮当当，放在堂屋上沿的脚盆传来滴答滴答的落雨声，门轴旁落入瓦瓮的雨水在嗡嗡作响。风声、雨声和各种器具的滴答声汇集成倾盆暴雨的交响曲，时大时小，时缓时急。

晚上，我已经上床睡觉，但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夏天的雨夜，雨漏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是老天的咏叹调，老天只顾自己抒发情感，全不顾我们土墙布瓦的房子怎么抵抗狂风暴雨。我一直沉浸在老天的咏叹调中，睡得不深，只要咏叹调里出现异响，我立刻醒来。夜里，父亲和母亲起来几次，不是倒坛坛罐罐里盛满的雨水，就是查看屋里哪些地方还漏雨。

天明，雨稍微小些，冒着雨去菜园摘菜的母亲回来说，隔壁李嫂家的墙被雨水淋歪了，喊父亲去帮帮忙。遇到连阴雨，菜园的菜长得慢了，母亲把前段时间晒干的豇豆拿出来泡水，让我送些干豇豆给李嫂。

这场雨还不是最厉害的。我记得有一年狂风暴雨，澴河里一片汪洋，我们家地势高躲过了这波涨水，但有些地势低矮的地方被淹了。那段时间有不少外地人来我们塆里借屋住，其中就有一名妇女带着一儿一女来我家借屋住，母亲一口答应，让客人安顿下来。大家一起收拾出草房，用砖垒出床铺的底座，再搁上门板，铺上稻草就是一个简单的床铺。父亲听说大塘的堤埂被雨水冲开两三米宽的口子，立马和塆里的乡亲们一起去堵口子。父亲还在田里抓了三条两斤多的鲢鱼，送了一条给借住的客人打打牙祭。

那场雨下了十多天，那一家三口等到天放晴了，就回去了。几个月后，深秋的一天，那家的儿子用独轮车推了两袋红薯送过来，说是感谢我们一家的收留。暴雨无情人有情，邻里之间互相帮忙，终究会见到阳光呀！

（作者单位：深圳市金德鑫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