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梁传松

通讯员 倪胜林

湖北省阳新县陶港镇碧庄村有这样一家人，祖孙三代扎根在农村，跨越半个多世纪的时间，接力守护着乡村百姓的健康。曾经，父子行走在山间小道上，跋涉于田野间，用自己的双手和知识，为当地的群众送去健康与希望；如今，公媳守在乡村为数不多的一间“中医药房”里，甘当村民健康守门人。

背起父亲的药箱当起了赤脚医生

“来我这里的病人，能用中医治疗的，我不会用西药。”11月27日，在阳新县陶港镇碧庄村的几间简陋的诊室内，61岁的李相恩谈起自己和父亲及儿媳的从医经历，不禁感慨万千。

三代人的从医历程，不得不从其父亲李朝合说起。上个世纪50年代，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李朝合就跟随着师傅一起学中医，在那个医疗匮乏的年代，他的师傅被招进了当地卫生院，成了一名坐堂医生，而李朝合也跟着一起去了卫生院上班。

“当时中国正处于经济困难的时期，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父亲就被派回了大队当了一名赤脚医生。”李相恩说，1964年，其36岁的父亲李朝合从原陶港区卫生院回到老家碧庄大队，用自己擅长的中医医术，成为了当时农村的第一代“赤脚医生”。

李相恩和他的中药房

那个年代，西医还没有完全进入农村，西药供给严重不足，缺医少药是农村诊室内常有之事，李朝合凭借独到的中医医术，很快成为了碧庄一带小有名气的赤脚医生。

“那时候，每逢学校放假，我就跟着父亲上山采挖中草药，或陪父亲出急诊和夜诊。”回忆起往事，李相恩记忆犹新，经常在深更半夜时，被人喊起来看急诊，他经常陪着父亲一起出诊。

“其实，当年我心中的梦想是当一名小学教师。”回忆起自己的从医经历，李相恩说，1979年，17岁的他高中毕业后，接过父亲的药箱，加入了赤脚医生队伍，阴错阳差地做了第二代“赤脚医生”。

李相恩介绍，所谓的赤脚医生，就是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行医，白天到生产队务农，晚上到村民家中送医送药。

“我每天得赶在生产队还未出工之前，背着药箱绕所有村庄步行巡诊一圈，下午生产队收工后，我又要去巡诊一次，累计每天至少要走20多里山路。”李相恩回忆在生产队时的情景介绍，每天早晚必须完成大队所辖的13个自然村的早晚两次巡诊，赤脚医生的工资报酬，按当年生产队二等劳动力计算工分是7分，那时候；一个头等劳动力是10分，巡诊完成后，还得趁着出工的时间，上午按生产队派工，再去挣5个工分的农活。

无论是酷暑寒冬，无论是白昼黑夜，无论是日晒雨淋，只要有一声敲门或一声喊叫，只要谁家有诊疗需求，他便会准时来到病人家中，自接替赤脚医生以来，李相恩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自己熟悉的乡村卫生室。

撸起裤腿会种田背起药箱能看病

背起药箱会看病，撸起裤腿能种田，这是当时那个年代赤脚医生的真实写照。身高1.8米的李相恩，干起农活样样精通，不但会耕田耘田，而且还耘得平、耘得快，一般一个劳力一天只能耘三四亩，李相恩一天可以耘七八亩。

“田地到户后，每年都好多村民愿意帮我家做二天农活，换我去给他家耘一天田。”李相恩说，当年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因为种庄稼是一把好手，他家种的农作物，比一般农户家高产。“现在还是亦医亦农，平时没病人的时候，还得利用空闲时间种地，今年光红薯就挖了6000多斤。”李相恩说。

农村田地承包到户以后，农村青壮劳动力纷纷外出务工，大多数赤脚医生选择离开乡村诊所，到县城另立门户。说起这几十年的坚守，李相恩记忆里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那个时候，碧庄的产业还没发展起来，村民的诊疗费从年前欠到年尾，能结清的家庭不到30%。

“我跟着师傅学的是中医，很多药材都是自己上山去挖的，所以成本也就很低了。”李相恩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刚开始自己也有过动摇，但每次看到一些村民渴求的目光，他一次次把这种冲动压入心底。

2021年，本村村民倪世友因胸闷不适来诊室找李相恩看病，李相恩从号脉中诊断出其心脏出了毛病，立即让他去县城医院住院治疗。倪世友刚开始还磨磨蹭蹭地表示等到县城的客车再去，李相恩果断地要求其尽快租车前往。“再来晚点可能会没命了！”到了阳新县医院，医生诊断为心肌梗死。

李相恩为村民进行诊疗

2016年寒冬的一个傍晚，李相恩泡完脚躺上床，刚将被窝捂热，附近谈家山村一名村民急匆匆地来敲门请他出诊，原来该村村民曹六妹半夜突然腹部疼痛难忍，其丈夫情急之下赶到李相恩家求助。当李相恩和妻子一起赶到曹六妹家后，经过诊断发现其患有急性阑尾炎，需要尽快手术，那个时候农村很少有车，李相恩与当地村民一起将曹六妹抬下山来，再安排车子将其送到镇卫生院进行手术。原来，曹六妹患有阑尾炎导致肠穿孔，如果不及时手术，可能会危及生命。由于手术及时，曹六妹经过手术后很快便康复了。

事后，曹六妹看到李相恩在寒冬中忙碌了大半夜，硬要塞给李相恩几百元钱作为酬劳，被其婉言谢绝了。到目前为止，曹六妹一直将李相恩视为救命恩人，经常来往走动。

护士毕业的儿媳加入中医队伍

父亲在我们农村当了一辈子的医生，一直到去世，在我们这个地方都有口皆碑。李相恩回忆说，他年轻的时候，父亲经常带着他上山采药，中药房内的夏枯草、车前草、麦冬、杜仲、半夏和蒲公英等中药，几乎不用买，都是自己利用空闲时间上山采回来再进行加工。

“半夏的麻醉性比较强，制起来很麻烦。”李相恩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他高中刚毕业时，曾被生产队派到附近的一处湖边养猪，后来为了有个长久之计，便跟着父亲开始学中医。

“很多的中药都是父亲教我认识的，现在为了让这个中医药房传承下去，我在手把手教儿媳学习中医。”李相恩说，由于父亲没什么文化，全靠自己钻研，他便跟着父亲一起学习中医知识。目前，二儿媳张啸原来从事的是护理专业，为了让这家乡村的中药房能传承下去，李相恩便将张啸先后送到黄石、阳新等地中医院进修，系统学习中医理论知识。

“儿媳现在还没取得相关的资质，不能独立行医。”李相恩介绍，1991年出生的张啸是他的二儿媳，也是其家庭的第三代从医者。2014年，张啸从护理专业毕业后，考到了护士资格证，完全有资格选择去县城的医院上班，但考虑到村里的需要，在李相恩的一再挽留下，也加入到了村卫生室的行列中。

张啸在村卫生室工作中

在诊室里，张啸除了做好护理工作外，每天在中药房里，跟着公公练习抓药和中医诊断技能。

“在学校学习的是护理知识，对中医了解很少，看到公公用中医造福乡亲，也慢慢地有了深厚的兴趣。”张啸说，目前全村有660多户，2800多人口小病都基本上找公公李相恩治疗，甚至一些更远的外地人，也慕名赶来看中医。

“目之视，足之步，拳之握，五脏六腑之协调，无不来于血之濡养，木升金降、金不病燥……”在张啸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中医诊疗要诀。

极目新闻记者了解到，2014年12月，碧庄村卫生室被湖北省卫健委评为“湖北省中医药服务示范村卫生室 ”；2017年，李相恩个人被阳新县委宣传部、阳新县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阳新县卫健局和阳新县人力人社局等部门评为“最美乡村医生”。

如今的中国已经实现了医疗事业的快速发展，城乡差距也在不断缩小。但是，李相恩仍没有忘记自己曾是那个用双脚走遍山川的“赤脚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