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营救中书写民族精神

——评伍福生长篇纪实文学《大营救》

作者：罗铭恩

一级艺术研究员、作家伍福生创作的长篇纪实文学《大营救》，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我读后甚感欣喜。

我对《大营救》一书总的印象是：作家以真实细致的描写、生动感人的笔触、深刻独到的见解，再现了抗战时期香港大营救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整部作品具有思想性强、故事性强、感染力强的特点，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以抗战时期香港大营救为题材的好作品，对于弘扬爱国主义、振奋民族精神、抵御外来侵略，具有积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大营救》封面

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再现

《大营救》表现的重大历史事件为：1941年12月8日，日本帝国主义在发动太平洋战争的同时，出兵进攻九龙新界，进而占领香港。香港沦陷后，日军立即封锁了港九交通要道，并在香港进行大规模搜查。当时我国数百名进步民主人士和文化界人士被围香港，处境极为危险。中共中央和中共南方局对此十分关注，相继以特急电报指示南委（中共南方工作委员会）和八路军驻港办事处，要尽一切努力营救，转移滞留人士。

在中共地下党组织和抗日游击队的帮助下，滞留人士分水陆两路离开香港，转送至大后方或敌后抗日根据地。为确保途中安全，在两条军事交通线上，分别设立了多处秘密交通站，派精干交通员作向导，由便衣交通队分批分段护送。这次香港大营救，前后经历了半年时间，800多名滞港的抗日文化名人、爱国民主人士以及他们的家属等人被成功营救，为中华民族、为新中国保护了一大批文化精英，在中国革命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大营救》一书紧紧抓住这些扣人心弦的经历，真实描写了诸多被营救人士何香凝、柳亚子、茅盾、邹韬奋、廖承志等从香港转往内地的动人故事。

二、扣人心弦的历险场面

在《大营救》一书中，出现了许多扣人心弦的历险场面，这些惊险场面拨动着读者的心弦，绷紧读者的神经。在日本侵略者刚刚开始进攻香港之时，这种惊险场面就以序幕式的形态出现。比如1941年12月10日凌晨5时，宋庆龄在香港启德机场搭乘最后一班飞机离开香港前往重庆，当时四周正在猛烈交火，每分钟都有被飞来的炮弹炸死的可能，机场上6架被毁的飞机和两个大弹坑提醒乘客面临的危险。而当宋庆龄等人乘坐的航班离开香港6小时后，一支日军部队便开进了启德机场。在正式开始“大营救”的日子里，场面更是惊心动魄。例如1942年元旦，廖承志、连贯、乔冠华等人走出旺角，穿过九龙启德机场封锁线，向西贡行进，这当中他们要穿过近千米长的雷区，稍有不慎就会引爆地雷，导致粉身碎骨。他们一行人虽然担惊受怕，但为了撤出香港沦陷区，也只有险中求生了。幸而他们在村民的协助下，平安地走出了雷区，最后经大鹏湾到达了惠阳游击区。

还例如1942年1月8日，夏衍等人乘小船从香港驶往澳门，途中遇到日军的巡逻艇，船上坐着的多个化作难民模样的女性引起日军的注意，因为先前香港发生过日军轮奸女护士的罪行，船上的文化人担心出现不测，心情十分紧张。幸而会讲日语的夏衍巧妙地进行了应答，打消了日军的怀疑，他们才逃过了一劫。当夏衍一行乘坐的木船开赴台山时，快要到达南水了，忽然被岸上的伪军“南支海军陆战队”喝令靠岸接受检查。幸得船主当机立断，下令船工赶快掉头，来了个180度的回转，重新返回大海。这时，木船的周围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枪声，幸而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类似上述这些险象环生的营救和脱险场景，书中可以说比比皆是。

三、脍炙人口的细节描写

伍福生在《大营救》一书中，凭借真实的细节描写显示当年社会存在的具体面貌，使作品本身具有较高的认识意义，并使到人物形象准确细致，深入人心。在本书的第六章中，写到茅盾、邹韬奋等人脱险时，是通过一系列细节来完成的。1942年1月8日，当地下交通员李锦荣护送茅盾、邹韬奋等人从香港前往九龙时，茅盾躲在船上，半夜起来解手，由于眼力不好，看不清通道，差一点从两条船之间的缝隙中掉进大海，幸得李锦荣神速伸出双手，紧紧地把他拉住，才避免悲剧的发生。如果茅盾当时掉进大海，难免会被卷进船底，营救就十分困难了，那么茅盾后来就不可能出任新中国第一任文化部部长了。他们一行人几经艰辛，闯过日军的一道道封锁线，到达了宝安游击区的梅林岭。后来，茅盾等人又辗转来到惠阳，入住东湖旅店。有意思的是，当时国民党187师师长、身兼惠州警备总司令的张光琼，就住在东湖旅店顶层。但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租下东湖旅店作为秘密中转站，被营救的茅盾夫妇就在这里烹饪家乡风味鸡给大家品尝，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大营救》一书在描写细节的时候，很注重表现人物的个性，因为人是社会生活和社会活动的中心，而个性鲜明的人物描写，正是加强中心表现的重要手段。书中第七章写到的何香凝，就是一位个性鲜明的人物。香港沦陷后，有一天一个日军少佐带着几个士兵闯进何香凝和她的家人居住的蔡府里，明晃晃的刺刀闪着寒光。其时日本人正在大举搜捕何香凝、柳亚子等人，情况非常危急。但此时的何香凝却表现得非常镇定，她一边停止了作画，利索地收拾起笔砚，一边用眼神示意媳妇和孙女镇静。当日军少佐喝问她是什么人时，她用娴熟的日语回答了日军的盘问，避过了一险。而当何香凝及家人离开居住的蔡府不久，整座住宅就被日军控制住了。接着，何香凝等人在共产党员谢一超的护送下，踏上了返回内地之路。他们的船只驶进大海时，突然遭遇了一场飓风，在海上漂泊了四、五天，船上的人又冷又饿。突然，海面上驶来一艘快船，有人一面朝天开枪一面喝令他们停船检查。何香凝听出对方的口音是闽南口音，揣测对方可能是一些散兵游勇。正当船主束手无策之时，何香凝却镇定地对船主说：“告诉他们说，何香凝在船上，要搜就过来吧！”这一说果然奏效，对方在何香凝现身之后，连忙说自己是抗日名将蔡廷锴将军的老部下，现在是抗日游击队，还马上运来食物和淡水给何香凝、柳亚子等人。书中通过上述事例的描述，说明何香凝有着临危不惧、沉着应变的品格，彰显她具有鲜明的个性。

四、高尚的中国文人风骨

在《大营救》一书中，我们看到了爱国民主人士和文化名人高尚的文人风骨，这些风骨正是中华民族鲜明的特性和民族精神的体现，也是我们民族之魂折射出来的光辉。例如香港沦陷后，日本文化特务假言假语劝说京剧大师梅兰芳出来演戏，为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出力。梅兰芳坚决拒绝，表示不再出山，蓄须以明志，并于1942年5月离开香港返回上海，以此拒绝了日本侵略者要他在香港演戏的念头。

又例如诗人戴望舒，因宣传抗日于1942年3月被日军逮捕，扣禁在域多利监狱，日本特务想从他的口中挖出香港抗战文化人员的名单，他一再拒绝，即使饱受折磨，身上的疾病越发严重，也不肯屈服。自此，他的诗风有了很大的改变，创作了《狱中题壁》和《我用残损的手掌》等诗歌，呼唤光明，呼唤春天的到来。往日写《雨巷》中那个丁香姑娘的诗人，从热衷于缠绵悱恻的爱情描写到面对生死关头的大声疾呼、勇敢呐喊，确实令人为之敬佩，本书作家伍福生从而塑造了一个讴歌太阳、热爱光明的爱国诗人的形象。

还例如在第八章里，写到粤剧名伶薛觉先，薛面对凶顽敌寇，采取灵活巧妙的对策，保存自己，待机挣脱，奔向抗敌大后方。他借带领觉先声剧团到澳门演出之机，精心策划了“金蝉脱壳”之计，乘坐轮船奔往湛江，随后就在当地的报纸刊出“脱离敌寇羁绊返国服务启事”，表达一片爱国之情。日本的文化特务和久田幸助奉命带领16名枪手前往湛江，对薛觉先采取能抓活就抓活、不能抓活的就设法枪毙的策略。薛觉先闻讯立即让全班人员分批离开湛江，经遂溪往桂林等地，继续从事抗日救亡演出活动。至此，一个爱国粤剧艺人的高尚风骨便跃然纸上。

五、不忘书写平凡的人物

在这次大营救行动中，许多默默无闻的地下党员、游击队员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正是这些平凡的人物，用自己的勇敢和智慧使到爱国民主人士和文化名人一批批地脱离险境，回到祖国的后方。本书的作家伍福生怀着敬重之心，真实地使他们的感人事迹再现在书籍之中。例如港九地下交通员李健行，接受东江游击队政委尹林平下达的任务，务必在3天之内打通九龙至港岛的交通线，第一批把廖承志、连贯、乔冠华等人接到九龙，再转往下一站。李健行接受任务的第二天清晨，便沿九龙深水海堤，寻找渡海的船只，直到中午才在九龙红磡码头遇见一只由黑社会把持的小木船，准备偷渡到港岛。他趁乱混进乘客中登上小船。不料小船刚开出不远，便遇上日军巡逻快艇，日军对船上每个人都进行盘问和搜身。李健行赶紧偷偷把信塞入嘴里嚼食吞进肚子里。最后日军把乘客全部赶上礁石，然后拖着小船扬长而去。死里逃生的李健行，几经辗转上了岸，按尹林平政委交代的联络方式，与廖承志、连贯、乔冠华会面。接着在1942年1月1日，李健行又护送乔装打扮的廖承志、连贯、乔冠华穿过九龙启德机场封锁线，向西贡行进，把三位重要人物托付给抗日游击队的黄冠芳、刘黑仔等人，并由他们护送着踏上新的路途。

又例如另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谢一超，担负护送何香凝、柳亚子转移的任务，他凭着自己的勇敢和智慧，在护送途中一次次化险为夷。他们乘坐的木船经过七天七夜的海上航行，到达海丰县的马宫，何香凝在海丰安顿下来后，谢一超又护送柳亚子父女前往兴宁，途中住旅店时遇到警察的盘查，谢一超随机应变，涉险过关。他完成护送任务后，党组织又派他前往韶关，协助乔冠华工作。不久，日军有进犯粤北之势，谢一超接到上级命令急返东江。由于路途阻隔，加上长期积劳成疾，他中途发病，回海丰后竟一病不起，不幸于1945年8月与世长辞。正是有这些平凡的地下交通员，才使香港大营救的行动得以圆满完成。

茅盾把这次香港大营救称之为“抗战以来最伟大的抢救工作”，这个评价可谓恰如其分。参加大营救的人员既是平凡的人，也是高尚而伟大的人，他们的高尚品格和不可磨灭的功绩，将永远闪耀在中国的史册上。

罗铭恩近照

作者简介：罗铭恩，曾任广州市文化局社文处处长、广州市文艺创作研究所所长、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广东散文诗学会副会长。现任广东《散文诗人》报执行主编、《中国散文诗年选》编委。已出版诗集、散文诗集、散文集、纪实文学集、舞台艺术评论集、粤剧研究文集等10多部集子。

编辑：张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