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征伐匈奴、修建长城的策略虽然获得了成功,却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对社会发展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汉武帝本人很清楚他所推行的征战和修建长城等一系列军事行动,耗费了巨大的国力,造成了民生凋敝。于是,他发布了“罢轮台屯田诏”(见《汉书·西域传》),即史家常说的“轮台诏”或“轮台罪己诏”,检讨这方面的过失。认错,对于一言九鼎的中国皇帝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由于汉长城距离农耕生活中心区域很远,线路长,工程量巨大,加之当时生产力水平相对较低,交通不畅,施工过程中不得不动用庞大的人力和其他资源。
到底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工,谁也说不清。《汉书·匈奴传下》记载“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筑治”讲的不仅是修建长城,也包括戍守长城。
汉朝在文景时期所积存的国库储备,基本上被汉武帝用尽,而且还不够,又任用桑弘羊实行盐铁垄断专卖,出卖爵位,允许以钱赎罪等方式筹款。汉武帝通过一系列与民争利的措施,通过出卖聚拢资源,应对征讨匈奴和修筑长城而出现的财政空虚。
长城的修筑和戍守,都需要大量人力。这些地方原来是游牧部族居住地,没有人怎么办?汉武帝下令从中原地区徙百万之众到长城沿线从事农业生产。
中原民众从非常熟悉的生活环境,被强迫迁移到苦寒之地,不仅生活很不习惯,还要负担筑守长城的劳役。当时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政策,扰乱了中原地区民众的生产、生活秩序,无疑也加剧了社会矛盾。
在汉武帝时期,征伐匈奴和修筑长城使用了全国之力,造成了国库空虚,民生困苦,这与秦始皇时期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晚年的汉武帝意识到了危机的严重性,下达“罪己诏”检讨过失,并且调整了政策,抚慰了人心,一定程度上挽回了局面。
如果汉武帝未能及时调整战略,其北征和修建长城的负面影响,势必将不可避免地进一步扩大。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到这一点时强调,汉武帝及时做出的战略调整,是其“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的主要原因。
征和四年(前89)颁布的“罢轮台屯田诏”减轻了部分民众的负担,使其不必背井离乡从事劳役。昭帝及宣帝时期,继续推行汉武帝后期的做法,以赈贷农民、减免田租等手段,休养生息。通过整顿吏治,安定民生,汉朝社会生产获得恢复发展。
综合来看,长城抵御了匈奴武装的进攻,保护了中原地区社会生活。不过征讨匈奴和筑守长城,给中原民众带来的负担,以及对中原地区经济造成的破坏也是巨大的。
汉武帝在他的“轮台诏”中阐述了修筑长城和屯戍给民众带来的沉重负担:“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三十助边用,是重困老弱孤独也。而今又请遣卒田轮台。”而“轮台西于车师千余里”,这样的工程显然不能轻易发动。汉武帝进而叙述了此前汉军征战西域时遭遇的困难:“前开陵侯击车师时,危须、尉犁、楼兰六国子弟在京师者皆先归,发畜食迎汉军,又自发兵,凡数万人,王各自将,共围车师,降其王。诸国兵便罢,力不能复至道上食汉军。汉军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载不足以竟师,强者尽食畜产,羸者道死数千人。朕发酒泉驴、橐驼负食,出玉门迎军。”
作为皇帝,他非常清楚,光艰难的军事供应问题,就已经令汉军难以应对了。每次看到这些内容时,我常想那个把真实情况告诉汉武帝的人是谁?这个人也很了不起,很多的时候说真话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更何况在皇上最得意的政绩上泼冷水。
这并不是“众人皆醉惟他独醒”,而是别人都在装糊涂而已。这个时候,不忽悠皇上继续在错误的路上大踏步地前进,就已经是好人了。能站出来冒着被杀头的危险,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情怀!当然,更值得赞扬的还是汉武帝。
他为自己轻启战事自责,他说 :“吏卒起张掖,不甚远,然尚厮留其众。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 :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丐若马’。又汉使者久留不还,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长期生活在荒漠草原上的匈奴人,也拥有自己的优势,匈奴常言 :“汉极大,然不能饥渴,失一狼,走千羊”,即便匈奴被汉军击败,也会令汉军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贰师将军李广利兵败,将士们或是战死,或是被俘,四散逃亡,这都使汉武帝悲痛难忘。他说:“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今朕不忍闻。”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鸿胪等又议,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赏以报忿,五伯所弗能为也”。
汉武帝没有批准这项建议。汉武帝非常清楚地表示,他已经不愿意为了出击匈奴,而再轻启战端了。其实,从军事的角度来说,这个时候并不是停止使用武力的最好时机。因为长城边塞的防务还存在着很多的问题。“今边塞未正,阑出不禁,障候长吏使卒猎兽,以皮肉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后降者来,若捕生口虏,乃知之。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武备而已。郡国二千石各上进畜马方略补边状,与计对。由是不复出军。而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养民也。”
虽然,按照原来的战略还需要继续对匈奴作战,但是对匈奴的继续作战,将使中原经济社会矛盾更加激化,使民生更加艰难,汉武帝坚决放弃了强势出击的做法。
汉武帝很了不起,他做到了自信而不自大,自豪而不自负。如果他对那些与他观点不一样的人,表现出居高临下的不屑、轻视,也属于理所当然。不砍他们的头,就已经是开明皇帝了。他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认真检讨自己,这在中国的帝王中实属非常少见。
汉武帝的北征,为后世打下了安宁。到汉元帝时,汉与匈奴呼韩邪单于立盟,《汉书 • 匈奴传》对盟约有简单的记载 :“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有寇,发兵相助。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