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树，夏天那棵树枝叶繁茂，笼罩着整个院子。
清晨，仿佛全城的鸟都落在上面，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有只小鸟正好挡住了树叶间隙的阳光，它不停地低头抬头，那束光就忽明忽暗。
我躺在太行山下的小城里，和伙伴们想的最多的是——捉鸟。
用树枝支着竹筐扣鸟，效率太低，几乎没有成功过，印象中只扣住了一只鸡，把竹筐都背跑了。
用白酒泡玉米，撒在房顶醉鸽子。
睡觉咧着嘴笑了一晚上，想着东倒西歪的鸽子躺满了屋顶。
早上天不亮就爬上房看，鬼也没有一个。
▲胡安·米罗：《向鸟扔石头的人》，1926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有一天雨后，在操场上用大扫把扑蜻蜓，竟扑下来一只燕子，欢欣雀跃地拿回家，大米小米蚂蚱精心地伺候着。
谁知燕子气性太大，不吃，掰开嘴塞进去又吐出来，过于刚烈，最后只好无比失望地放走了。
捉的最多的是麻雀，到处都是麻雀，太多了，就没人稀罕。
谁会养一只麻雀呢？
▲徳加：《带有朱鹭的年轻女子》，1861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那时，我们几乎没有作业，没有晚自习，也没有课外班。
那时，我还不知道人生会如何展开，模糊想像的宏大叙事一直没有出现。
生命中留下的记忆，都是泡桐树上那束忽明忽暗的光一样的细节。
比如现在，黄河南岸的郑州，我印象最深的竟然是窗外这棵花椒树。
我看着它发芽、抽叶、结果、繁茂、枯黄、光秃、积蓄……
像从盛懋的《山居纳凉图》看到吴镇的《中山图》，奔放、滚动、淡然、抽离，永恒的沉寂。
使这棵树生动起来的，是两只斑鸠。
每天下午四点一过，一对斑鸠就落在上面，在树枝间来回跳跃。
我装了一碟小米放在窗台上，就来了更多的鸟。
麻雀、山雀、灰喜鹊、黑喜鹊，竟然还有一只猫，顺着葡萄架悄无声息地爬上来。
所有的鸟，都已经胖得几乎认不出来。
▲毕加索：《捧着鸽子的孩子》，1901年，卡塔尔博物馆
有一次沿着贾鲁河散步，眼看着一只中型的鸟从半空扎下来，叼起一条银光闪闪的鱼振翅飞走，岸边钓鱼的人目瞪口呆。
那条鱼也在空中惊愕。
贾鲁河西边有条通向常庄水库的小路。
沿路走下去，会看到一片杨树半淹在水里，再走近，成群的黑鸭子就从树林里飞起来，像某个电影的画面。
水库的西边有个废弃的园子，随时有野鸡从杂草丛里蹿出。
往北到西流湖，湖中间的鹭岛真的有两只白鹭，慢悠悠的在岸边浅水处踱着步，高贵得像是皇族。
▲八大山人：《孤禽图》，清，原藏北京市文物公司
越漂亮的鸟，气性越大。
黄河边的三所里，白鹭成群，在高大的法桐树冠上起起落落，像天降下凡的精灵。
而戴着船帽的戴胜鸟，则总是在草坪上独来独往。赵孟頫画过一幅《幽篁戴胜图》，清雅生动，神采奕奕。
▲赵孟頫：《幽篁戴胜图》，元，故宫博物院
有一年在清华大学进修，住在甲所。
早上醒来听到旁边树林里“当当当”的声音，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是啄木鸟。推窗循声望去，真的是啄木鸟啊！
而最能勾起乡愁的，是夜晚窗外传来的一阵阵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布谷”的叫声听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真容。
更令我迷惑的是，为什么我们有个词语叫“傻鸟”？
我没见过一只鸟是傻的。
相反，鸟是轻盈的、敏感的、美的、生动的、惹人怜爱的。
▲赵佶：《瑞鹤图》，北宋，辽宁省博物馆
电影《甜蜜蜜》的结尾，张曼玉暮然回首，意外重逢的笑容浮上脸庞的样子，就像一只鸟。
我们兜兜转转，像鸟一样寻寻觅觅，难道不是为了一个动人的瞬间吗？
#作此文想到了这些画
或者是看了这些画作了此文：
赵佶：《芙蓉锦鸡图》，北宋，故宫博物院
赵佶：《五色鹦鹉图》，北宋，波士顿美术馆
赵孟頫：《幽篁戴胜图》，元，故宫博物院
赵佶：《瑞鹤图》，北宋，辽宁省博物馆
王渊：《竹雀图》，元，大阪市立美术馆
佚名：《鹦鹉仕女图》，明，圣路易斯艺术博物馆
八大山人：《孤禽图》，清，原藏北京市文物公司
文徵明：《琴鹤图》，明，台北故宫博物院
边文进：《三友百禽图轴》，明，台北故宫博物院
毕加索：《捧着鸽子的孩子》，1901年，卡塔尔博物馆
钱穀：《杏花喜鹊图》，明，台北故宫博物院
崔白：《芦雁图》，北宋，台北故宫博物院
崔白：《雪禽图》，北宋，耶鲁大学艺术博物馆
吕纪：《鸳鸯蓝鹊图》，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丢勒：《猫头鹰》，1508年
徳加：《带有朱鹭的年轻女子》，1861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小原古邨：《雪夜的白鹭》等，明治时期～昭和初年
乔治·布拉克：《穿过云层的鸟》，1957年，法国圣德保罗基金会
胡安·米罗：《向鸟扔石头的人》，1926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雷米蒂欧丝•巴罗：《鸟的创造》，1957年，墨西哥现代艺术博物馆
费迪南德.卢卡斯.鲍尔：《黑冠鹦鹉》，约1801年
卡尔•法布里蒂乌斯：《金翅雀》，1654年，荷兰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
阿奇博尔德•索伯恩：《厚嘴崖海鸦》，1885年
胡安·米罗：《鸟在月光下飞翔》，1967年，西班牙
#可能比较搭的音乐
万能青年旅店：《山雀》
埃诺约哈尼· 劳塔瓦拉：《北极之歌：鸟鸣协奏曲》
帕格尼尼：《A小调随想曲》，第二十四首
《百鸟朝凤》，唢呐
胡里奥：《鸽子》
鲍家街43号：《小鸟》
#书
耶日·科辛斯：《被涂污的鸟》
洛夫汀：《杜里特航海记》
普里什文：《林中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