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

小时候，我最怕午睡。

院子外有小朋友，坑塘里有小鱼，门口的井里有青蛙，据说里面还有缠绕成一团的蛇群，虽然我没有见过，但这些都是我午睡的牵绊。

姥姥每次都把我抓回家，按到床上，摇起蒲扇。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想瞅机会溜走，可是，我的眼珠不听使唤，总是动来动去，被她识破，再“呵斥”：“快点睡着！”

我最怕的是一觉醒来太阳竟快要落山，姥姥原本答应喊醒我的承诺总是不作数。我翻身起床就往外跑，留她在身后喊：“该饿了！吃点东西再出去玩！”

在与姥姥的斗智斗勇中，我不知不觉已长大。

而今，我依然害怕午睡。

酝酿睡意时，闭目躺在床上，空调的送风声、钟表的滴答声、窗外的蝉鸣声，还有楼下的人语声，都让我觉得时间在耳边呼啸而过，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逝，无能为力，满心焦急。

我想伸手拉一下它，它却头也不回，如同一个不再爱的恋人，再多看一眼都不想。

就在这拥有与失去的过程中，我学会与生活和解。从曾经的欣喜于相守，到后来对分离的怨怼，再到如今的“轻舟已过万重山”，偶尔遗憾，时常淡然。

时间最残酷，可也最公平。

童年走过，少年到来。有了朋友，有了心事，有了秘密。

开始写日记，把印有粉色公主图案的密码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的最下面，如同我的十五岁，羞涩而懵懂。

仿佛从那时起，我的天空变成了灰色，如同七月蒸笼似的天，说不上来的烦躁，有人说那就是青春。对于我来说，青春期没有太多叛逆，多数时候是抑郁，是沉默。

直到大学毕业多年，在某一刻突然想起青春岁月里曾一起学习、一起疯玩的那群人，默算已过十年，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小时候跟在大人身后听他们交谈：我们都十多年没有见面了！那时全然不知时间逝去的可怕，如今换了角色，才知其中深浅。

教室、师长、同学、微机室、图书馆、水房、淋浴间、林荫小道、饭卡、毕业照……如过电影般闪现脑海。

早上五点半的火车，拉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与好友一一告别，笑语盈盈。彼时，各自都想当然地以为后会必定有期。下楼，回首望着4207宿舍的阳台，仍如当初我们满怀期待与憧憬看见它时那般洁净，只是，多了一份孤独。

一别，已数年。再相见，已是在梦里。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毕业、工作、结婚，来不及细想，又被一只手推着往前走。走进一个单位，融入一个家庭，有忐忑，有期盼，有喜悦，也有泪水。

从温室走向外界，这一步迈得有多艰难，不经历无以体会。一个人遮风挡雨的日夜，曾暗暗啜泣，也曾想过要放弃，但最终熬过来了。

不要喝心灵鸡汤，因为人生全靠死撑。不必奢望伴侣与你同扛，虽然依旧相爱，但大多时候悲欢不通，甚至那风雨可能就是他带来的也说不定。

所幸，如今我的眼睛依然清澈，内心依旧纯粹，只是不会再盲目。

经历越来越多，内心越加澄明。

一生中最好的二十年，有人永远离去，有人始终陪伴。亲情也好，友情也罢，爱情更是这样，来就坦诚相待，走亦淡然相送。

人生这叶扁舟上没有“永远”一说，难免会生变数，可无论生活变成什么模样，掌舵的始终只能是自己。

爱与孤独皆是常态，所以，稳下心来，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余生。（原载于2023年8月31日《周口晚报》A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