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站，过云楼。

苏州的名人故居不在少数，但多隐于巷弄之中，像过云楼这样入口在古城区繁华主干道干将路上的，实在罕有。

从地铁1号线乐桥站8号口出来，烈日当空，疾步快走不过百米，就来到过云楼陈列馆。低矮的门头，不过三人宽的入口，很难让人想到这里曾是江南著名的私家藏书楼，享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之称。

经过六代人150年的传承，从全国各处收集的宋元古籍、精写旧抄、明清佳刻、碑帖印谱等多达800余种，数量更是破万卷。

关于过云楼里的藏书，还有件有趣的轶事，不仅曾创下古籍拍卖世界纪录，更是引得北京大学试图使用“优先收藏权”，从卖家手中“横刀夺爱”，将藏书收入囊中。这处苏州的私家藏书阁，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宝？且随我一道，登楼一瞻......

六代藏书破万卷，

“江南第一家”何以得名？

老苏州们都晓得，苏州阊门内铁瓶巷，曾有一所大宅院，为苏州顾氏私宅，号称“江南第一家”。

不过，现在过云楼陈列馆的入口怎么看都显得不够气派，这“第一家”的名号又是从何而来？

仔细研读馆内介绍才知，原宅占地6400平方米，建筑面积7000平方米，四路五进、规模宏大。不过在1973年和1991年，姑苏区进行两次主干道拓宽时，不得不拆除了顾家的临街房屋，也就是彼时铁瓶巷上的两进。

如今，铁瓶巷被并入干将路，而过云楼也只剩下三路三进。

因此，现在过云楼陈列馆的入口，便是旧时第三进的偏厅，难怪显得矮小了些。那么第三进气势宏大的正厅又作何用了呢？别急，咱们下文会慢慢讲。

穿过偏厅，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小巧精致的私家园林嵌于内宅之中，面积虽小，但江南要素齐全。太湖石假山、池塘、绿植盆栽，甚至池塘中还有一只乌龟在惬意地仰头晒太阳。

正对庭院的里屋门头上，挂着一块题有“过云楼”字样的匾额，它是当年顾文彬的挚友冯桂芬所题，二人于道光年间同为晚清重臣林则徐的门生。

同治十三年，彼时还是浙江宁绍台道的顾文彬花了白银20万两，购买了明代尚书状元吴宽的旧宅，改建为顾家的宅院，院中花园就是今天的苏州古典园林之一——怡园。

由于对彼时著名的藏书楼天一阁念念不忘，顾文彬曾向小儿子顾廷烈袒露心扉：“我素有起造小天一阁之愿，常耿耿于怀，汝若能为我设法造成，则夙愿已偿，心中大悦矣！”

就这样，顾廷烈着手为父亲建造“小天一阁”，为家中的藏书楼题名“过云楼，意取苏东坡言：“书画于人，不过是烟云过眼而已”。

过云楼之所以名满江南，倒不是因为顾氏曾有过何显赫政绩，或富甲一方，而是因为其满屋的书香馥郁悠长。

过云楼藏书源于何时现已不可考，但从清道光年间顾文彬给其子的信中可以得知，早在150年前，过云楼就已经有了图书古籍的收藏。

到了清末，过云楼在顾家后人顾鹤逸的手上不仅成为书画收藏上千幅的藏画楼，同时也成了集藏宋元旧刻、精写旧抄本、明清精刻本、碑帖印谱800余种的大型藏书楼。

创下古籍拍卖世界纪录

过云楼藏书竟引北大出手争购？

如今的过云楼被打造成历史陈列馆，细细品读，才知顾氏藏书传承之路的不易。由于顾氏保存的善本都极为完好，整洁如新，字大悦目，便自然成为了拍卖界的“宠儿”。

在2005年春季嘉德全国古籍善本拍卖会上，过云楼所藏近500册流传有序、保存完好的珍贵古籍，以2310万元的价格被一神秘买家整体买下。

这批藏书既有40册流传800年罕见的海内孤本宋刻《锦绣万花谷》，又有元刻 《皇朝名臣续碑传琬琰集》这样名重天下的存世孤本，内有出自元代刘氏日新堂、明代毛氏汲古阁这样鼎鼎有名的藏书家和出版家等大家的批校手迹，可谓是千金难求的国宝级藏品。

卷帙之浩繁，蔚为大观。

图/宋刻《锦绣万花谷》

而在2012年6月4日，这批宝贝时隔七年再度露面，成为北京匡时拍卖会上最大的亮点，上演了一场“过云楼藏书”天价争夺战。

经过八轮紧张竞拍，最终以1.88亿的落槌价(加上佣金共2.16亿)，被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拍得，这也创造了中国古籍拍卖世界纪录。

本以为这些藏书将顺利回归江南大地，不想北京大学竟然在拍卖落锤7日之后，以国有文物收藏单位的身份，申请优先购买“过云楼藏书”。

图/2012年北京匡时拍卖会现场

眼看已经拍下的宝贝要被人“横刀夺爱”，江苏省政府紧急致函北京文物局说明情况。终于在2012年6月20日傍晚，国家文物局就北京大学和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之争给出复函，确认北京大学优先购买权无效，过云楼藏书仍归原买家所有。

至此，这批国宝级过云楼藏书终于荣归江南，入藏南京图书馆。

过眼，非云烟

古宅新居守住文化初心

其实对于自己收藏的宝贝，顾氏向来低调，对家藏善本秘而不宣，即便是私交甚好的亲友也只能在过云楼中欣赏，过过眼瘾，但不能借走。也正是这样严谨的家规，使顾氏藏书大部分保存完好，得以流传。

有趣的是，民国时期，顾文彬之孙顾鹤逸的朋友傅增湘先生在这样的规定下每天来过云楼观书数种，靠优秀的记忆力记下书目，回家后将自己所读记录下来，写成《顾鹤逸藏书目》，发表在《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刊》第五卷第六号上。

这才使得过云楼藏书之盛，广闻于天下。

过云楼陈列馆并不大，两层楼四个展厅，约莫半小时便可逛完，但是陈列墙上的文字却字字深入人心。

沧海桑田，顾家后人怀着“藏于私不如藏于公”的大义，分别在1953年、1959年、2009年将怡园和一百多件文物捐赠给国家。

这些文物中有元代王蒙的 《竹石图》，明代吴门大家祝允明、文徵明、唐寅及董其昌等传世珍品，近代绣界宗师沈寿的生肖四条屏等，价值无可估量。

如今，这些珍藏主要由南京图书馆、上海博物馆和苏州博物馆等国家公共文博机构收藏。自此，对顾氏子孙如过眼云烟的书画珍藏，化作了照耀后世千秋万代的映世霞晖，是人类文化历史中一笔灿烂的财富。

从陈列馆出来向右走十米，就能看到一处更气派的门头，“过云楼”三个大字能让人恍然间感受到一个半世纪以前此处的辉煌。这里，就是前文中提到的第三进正厅。

2013年起，苏州文旅集团着手对“过云楼”进行保护性修缮，将正厅部分作为“古建新生”项目，如今分成了一家咖啡店、一家书店，和一处艺术文化中心。

书店一进门显眼的位置，摆放着过云楼相关的书籍，内部的艺术展吸引着源源不断的年轻人来到此处，以此延续过云楼跨越150年的文化精神和底蕴。

图/过云楼书店

完整地参观完过云楼，感慨良多。

古建筑修复不难，但顾氏家族坚守文化初心、秉持家国情怀的高尚情操与修为，为过云楼赋予了更深层的价值和意义，更需我辈铭记于心，践之于行。

我想，这才是过云楼和苏州顾氏为我们留下的最珍贵的秘宝。

游览攻略

地址：苏州市姑苏区干将西路2号

开放时间：9:00-17:00（周一闭馆）

门票价格：免费（需凭身份证登记入场）

交通：轨道交通1号线乐桥站8号出口

特别鸣谢/苏州市文物保护管理所、苏州过云楼陈列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