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淮海战役胜利75周年。这场以徐州为中心的大决战在近代史上影响甚巨，此战以后，赢的一方势如破竹；败的一方江河日下。几个月后，一个新的国家政权横空出世。

朱德元帅曾说：“徐州从历史上就是进行决战的古战场。”据统计，在徐州4000多年的历史中，这里共发生大小战争多达400多次，平均每10年便有一次。这个地处平原、无险可守的地方，何以会发生如此多的战争？为何说它被称为“兵家必争之地”？

水程图徐州段 明代钱谷、张复合画

一

如果为徐州立传，就要从徐州铜山区大彭镇大彭山开始。

远古时期，相传尧封颛顼后裔彭祖于大彭山下，称大彭氏国，距今4000多年。这是江苏境内最早建立具有国家雏形的氏族部落之一。那时的徐州人，便聚居在今徐州铜山区大彭镇到今徐州市中心这个三十里纵深范围内。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彭氏国选择了环境和位置更为优越的徐州市中心所在地修建原始村寨。日后的徐州城几毁几建，但城市中心区域位置一直未变。

徐州位于黄淮海平原的中心地带，区域内有云龙山、小泰山、九里山等众多山峰，但其中最高的大洞山，也不过361米，远谈不上险峻，军事上无法构成有效屏障。

因无险可守造成徐州防御上的困难。历史上，守城者鲜少守住过。楚汉战争的进程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汉高帝二年（前205），刘邦在出关东征时，曾经乘项羽领兵伐齐之际，迅速地占领其都城彭城（今徐州），“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羽闻讯，立即率精骑三万，又疾风迅雷般反攻回来，再次收复徐州。

三国时期，孙权也曾有北伐徐州之议，但吕蒙劝他说，徐州无险可守，容易被敌人长驱直入。“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得徐州，（曹）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

今日得之，明日失之。何必去争？果然，孙权在他的劝说下放弃了攻打徐州的计划，转而西进荆州。

但从另一方面看，正因为这样的地理环境，徐州地区才会成为决战的场所。楚汉之争、宋金之战，都曾发生在这里。粟裕在谈到淮海战役时也说，徐蚌地区“地形宽阔，通道多，适宜于大兵团运动”。

清代大运河地图中的徐州段

二

既然缺乏山川险阻来做防御屏障，项羽为何选择徐州为都城呢？这是因为徐州有便利的水运交通。

公元前486年，吴国沟通江淮的邗沟；公元前361年，魏国的鸿沟和汴水等运河开通，徐州自然就成为江淮流域通往中原水运的枢纽。

在南北水网中，泗水流经徐州。通过这些水网，徐州向南可抵达淮河重镇淮阴，向北可通曲阜、定陶。在古代，河流就如同现在的“高速公路”，“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车”。位居汴泗交汇处的徐州，无论是漕粮还是兵力，都可通过水上航线运达。

“岗峦环合，汴泗交流，北控齐鲁，南扼濠泗，东襟江淮，西通梁宋，自昔要害地也。”明末清初历史地理学家顾祖禹如此评价徐州的战略地位。

中国历史有东西对立时期，也有南北对立时期。在东西对立时，双方对峙争战的主要区域往往是东西方交界的豫西走廊，徐州战略地位不显；但如果是南北对立，双方的征伐攻守则主要在黄河、长江之间的淮河、汉水流域，徐州的战略地位便凸显出来。这个时候，是实打实的兵家必争之地。

例如三国时期，南北方主要水运路线归纳为三条：

东线：由徐州南下，经淮泗口入中渎水（今京杭大运河苏北段），过淮阴、高邮，至广陵渡长江；

中线：自开封（大梁）南下，可以沿涡水或颍水入淮河，渡河沿淝水过寿春、合肥，经施水入巢湖，再经濡须水从濡须口入长江；

西线：从洛阳南下，或由许昌西行，穿过南阳盆地，抵达襄阳后入沔水（汉水），经沔口（今汉口）入长江。

这三条路线都沿着天然或人工河道进行。徐州处于东线的最北面，其重要性自不言而喻。

再一点，在南北对立时，南方人“守江必守淮”，两淮地区成为南北双方巨大的减速带。而徐州正处于这条减速带的最前方，往往被视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东晋人甚至认为“彭城（徐州）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

公元416年，东晋大将刘裕进驻徐州，将其作为北伐基地，因徐州城被暴涨的汴水冲毁，刘裕在这一年还重建了徐州城。破秦之后，刘裕将黄河以南地区收归东晋，又疏浚汴水。他自洛阳回师，就是经由汴水乘船过徐州而南下建康。

刘裕篡位后，徐州成为南朝宋与北魏争夺的目标。进攻时，可将徐州当作前沿军事基地，防守时，又将徐州当作国门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沛台实景图 明·唐寅  据说刘邦曾在此饮酒放歌，后人筑台以纪之。

三

徐州的战略地位并非一成不变，不是每个历史时期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水运干线是否畅行。

西汉时期，黄河在濮阳决口，“河汴决坏”，漕运都陷于停顿，徐州及其他沿河城镇，地位明显衰弱；东汉时期，王景治河，徐州又成为江淮流域与洛阳间的水陆运输枢纽，战略地位明显提升。汉末三国时期，淮东的中渎水淤塞，225年，曹魏舟师伐吴，退兵过此道时，“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那么这条线上的徐州等城镇在军事上的重要性便有所减弱。隋代开凿通济渠，水运干线不再经过徐州，徐州战略地位明显下跌；元代以后，京杭大运河开通，徐州扼守大运河南北要冲，交通和军事地位大大加强，素称五省通衢和军事重镇。此后，由于黄河屡屡改道，迫使运河随之改道，徐州受到冲击，战略地位也有所起伏。

水运航线牵系一国命脉。控制了水运，也就掐住了国家的命门。项羽都彭城（今徐州），看中的是水运对他有利的一面，但在战争中，便利的水运条件也可以转化为对他不利的一面。汉高帝五年（前202）垓下之战前夕，灌婴受命率兵南渡淮河，顺水运线偷袭项羽后方，一路打到广陵（今扬州），把项羽在淮南、淮北的运粮基地和兵站摧毁殆尽，这让项羽在随后的楚汉决战中陷于兵员粮草补给断绝的极为不利境地。

1351年，萧县人“芝麻李”起义，占领徐州，截断大运河南北航道，这引起元代统治者极度恐慌，右丞相脱脱亲率大军，不惜以石炮轰城，让城池尽毁，才赶跑了“芝麻李”。

到了近代，水运的影响力虽然下降，但徐州已成为我国第二大铁路枢纽，京福、京沪、宁徐、连霍等国家高速公路主干线也在此交汇，徐州的战略地位不言自明。

来源：扬子晚报微史记

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