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吉民
诛杀柱国
宇文护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具备枭雄的特质。因为宇文觉幼小力弱，宇文护想早点让他就正位任大冢宰以安定民心。但他思忖：自己既要服侍皇上，又要服侍宇文觉，太累不说，也名不正，言不顺，自己只是辅臣的辅臣，空有一身抱负无法实现，纵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还不如自己大权独揽，朝纲独断，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要不啥时是个头啊。何况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现在人们正处在叔父去世的悲痛之中，他的威望如日中天，过些日子人们对他的感情会渐渐消散、稀释，会有几人记得为国家立过盖世奇功的叔叔呢？机不可失，夜长梦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于十二月三十日通过魏恭帝禅让，将周公宇文觉推上了皇帝的宝座，自己做了大冢宰，改国号为周。
宇文护的这番操作引起了一些大臣的不满和强烈的反对。
周楚公赵贵、卫公独孤信过去都与宇文泰有同等的地位。待到宇文护谋权篡位、独掌朝政，都怏怏不乐，很不服气。赵贵谋划要刺杀宇文护，独孤信认为时机不成熟就制止了他。可这事不知怎么让开府仪同三司宇文盛知道了，就到宇文护那里告发了他。宇文护不动声色，并嘱咐宇文盛千万不要再告诉别人。
第二天，赵贵毫不知情照常上朝，这时宇文护宣读了诏书，将赵贵以谋反罪当场逮捕，历数他的罪状，判处死刑。可怜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竟然没一个敢出来为赵贵求情的！只有年迈的卫公独孤信为赵贵苦苦求情。但宇文护不予理睬，还要追究独孤信的同谋之罪。不久，西魏八大柱国之一、与宇文泰一同建立西魏的赵贵被诛杀。独孤信知情不报，被罢了官。
对于独孤信的处理宇文护颇费周折。独孤信也是西魏八大柱国之一，现任大司马，功绩可与大冢宰宇文泰相提并论，并和宇文泰的感情深厚，是宇文护的左膀右臂，也是武川镇的一面旗帜；在西魏根深基固，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子弟亲戚济济朝堂，大冢宰宇文泰、八柱国之一的李虎和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都是他的亲家。树大根深，也树大招风啊。也正由于他影响很大，他反对自己的力量也就更大，危害更大，一旦他把各种势力勾结在一起，破坏力将是相当惊人，甚至于会推翻自己的统治。自己早已看出他的不满，从自己做辅政时他就阴阳怪气、不冷不热，在别人向自己祝贺时，他却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次赵贵要杀自己，为什么要和他商量呢？如果他俩没有默契。赵贵会和他说嘛？看来他两人早就勾结在一起。只是他还算识相，及时制止了赵贵谋杀自己的行动，但他也是同伙，只是他更阴险些！可他在朝中的势力太大了，杀了他会带来什么后果呢？会不会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可是不杀他怎能压制住反对的声音和行动呢？说不定下次会出现王贵、李贵谋杀自己！这次不处理独孤信，下次还有机会吗？一旦他们沆瀣一气，更难收拾，或许自己已人头落地。时至不行，反受其咎，大丈夫要敢作敢当，优柔寡断，必受其乱，必须迅速扑灭这场反对自己的火焰，不留后患！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在宇文护纠结的时候，老将军独孤信正在府里为老伙计赵贵难过，为北周担忧。楚国公赵贵是一个侠肝义胆的人，为了西魏东拼西杀、驰骋疆场，竟落得如此下场，一代名将、大冢宰、太傅竟让一个手无寸功的宵小害死！楚公赵贵被杀后，其老母也心疼而死，赵贵的夫人也几近疯癫；赵贵子嗣较迟，几个孩子也是几个小妾所生，都还没有成人，赵贵的死无疑是塌天大祸，以后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混啊。每每想起这些，老将军老泪横流！事后，老将军主持使赵贵风风光光地入土为安，并让儿子独孤善给赵府送去一笔钱，可失去赵贵的赵家以后仍将步履艰难。
中山公宇文护有奸雄曹操的奸诈、凶残，但无其叔父宇文泰的博大胸怀和雄才大略，有的只是小肚鸡肠、心狠手辣和对权力的无限追求，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宇文护的篡权步伐不会就此止步，以后的朝廷还会有更多的血雨腥风！不行，一定要制止他这种行为。
独孤信几天没怎么吃饭了，他深深地陷入失去老友的悲痛和对国家的担忧之中。老母亲费连氏、夫人、独孤善等五个儿子及出嫁的女儿们昼夜不歇地守候着他，围在他的身边，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这天晚上，一家人正在大厅内陪老将军聊天，突然管家来报，说是皇上派人来慰问老将军。独孤信和众儿女都有些吃惊，不知皇上有什么旨意，但毕竟是来传旨，要郑重接待，独孤信便要大家换衣服、焚香接旨。可还没等大家行动，来人已闯进大厅，来人并非别人，正是告密者宇文盛。独孤信一家一见是他，都像见了老鼠心中格外腻歪。见大家横眉冷对，不理自己，就开始自说自话。告密者真是要有强大的心脏，脸皮要足够厚，宇文盛就是这种典型。见大家没有接茬的，他宣布就要开始宣读皇帝的诏书了，说是念老将军年老体衰，就不用更衣了。独孤信一家全都跪倒在地。宇文盛开始宣读诏书：独孤信伙同赵贵密谋杀害辅政，造成朝野恐慌，影响极坏，但念其为国家曾作出过贡献，不予公开判决，赐自裁，并由宇文盛监刑！
宇文盛念完诏书，独孤府上下无不如五雷轰顶，阖府连同仆人丫鬟二百多口人，一阵死寂后，都嚎啕大哭，哭着为老爷求情。宇文盛站在那里不为所动。老将军独孤信五内俱焚，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满是大内调来的侍卫，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他满含深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儿女和仆人，朗声说道：
“大家不要哭了，不要向豺狼乞求，乞求换不来老夫的生命，只是让人取笑。今天我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大丈夫。”
说完，他又转身向宇文盛道：
“宇文公，老夫死不足惜。只是想请你允许老夫两个请求：一是保全我家人的性命，二是让我和自己的老母告别，最后给家母磕个头。”
宇文盛办这份差事，也是很不情愿：自己举报，自己又去宣读诏书，去执行死刑，合着得罪人的事都是自己的，没别人什么事了，就找理由不来。宇文护做他的思想工作，并许以奖赏。宇文盛慑于宇文护的淫威才硬着头皮来监刑。临来时，他怕独孤信抗拒，就请示宇文护从大内带来四百精干侍卫，以防不测。独孤信虽然老迈，但毕竟是能冲入敌阵，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人物，且他的儿子、女婿都非等闲之辈，还有众多家丁，闹不好连自己也搭进去！所以宇文护也想到了这一点，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没想到独孤信答应的这么痛快。独孤信刚说完，他就马上说道：
“独孤柱国的要求合情合理。第一个要求我一定和皇上、大冢宰奏报，我想他们不会拒绝，如果不答应，我会以死相争。第二个要求我现在就答应您！”
独孤信走向后院，向老母亲告别。
不一会儿，独孤信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向端着毒酒的太监面前，将毒酒打掉，迅速从身旁的侍卫身上拔出宝剑，横剑自刎。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大家目瞪口呆。等大家反应过来，独孤信已是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
这时的杨坚已经与独孤伽罗成亲。面对朝局的动荡，面对岳父被杀，面对年迈的父亲，面对新婚燕尔的夫人独孤伽罗，杨坚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悲愤、失望、心痛，百感交集。独孤信不仅是他的岳父，也是他的靠山，现在这一靠山倒下了，以后怎么办？杨坚强忍悲痛帮忙料理岳父的丧事，照顾年迈的父亲，安抚悲痛欲绝的妻子。妻子在开始时还比较克制，可办完丧事后，妻子更加悲伤，见到父亲爱吃的肉、用过的东西、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都要落泪悲伤，心痛不已。
通过岳父被害，杨坚更加明白，这个世界上有权力才有安全，有军队才有尊严！否则只能任人宰割、任人摆布，这就是天理。
（待续六）
编辑：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