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翻开《不老的传说——张名河歌词作品研讨文集》（以下简称《不老的传说》）之时，一首首词便在大家的谈论之中苏醒，而那些熟悉的旋律也在脑海里回响着。作为张名河歌词作品研讨交流活动的成果，该书收录了33篇关于词作家张名河歌词作品的评论文章，共计20万字，其中既有结构严谨的学术论文，也有叙评结合的杂文。纵观中国词坛，针对某位词作家举办的交流研讨会并不少见，但会后能够将研讨成果结集出版的几乎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看，《不老的传说》可以说是中国首部个人歌词作品研讨文集，为广西音乐界乃至中国音乐界留下了一份珍贵的史料。
（张名河（右）与词坛泰斗乔羽（中）、庄奴（左）在一起）
张名河的歌词创作面非常广，涵盖了影视剧歌曲、少儿歌曲、大型交响合唱、大型音乐剧、音乐电视片等等。论及张名河的影视剧歌曲，文集中引述较多的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和《神的传说》。《一个美丽的传说》是电视剧《木鱼石的传说》（1985）的主题曲，也是张名河的成名词作。该剧取材于民间传说，讲述了清朝乾隆年间，大学士王尔烈陪同太子颙琰，也就是后来的嘉庆帝，寻找木鱼石的故事。剧中的木鱼石其实一文不值，但他们在寻访木鱼石的过程中体察到了世间疾苦、人情冷暖，这是此次寻访之旅的真正价值所在。词作家魏德泮在《旷达胸襟，俊美词章》一文中指出：“木鱼石好似人类美好的未来，为了得到它，我们必须不怕山高路远不断的追求。”《一个美丽的传说》诞生于改革开放初期，在那个百废俱兴的时代，歌词所传达的信息早已超越了剧情本身。“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它能给勇敢者以智慧/也能给善良者以欢乐”，词作家以朴实无华的语言，揭示了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只要你勇敢、善良、坚强、勤奋，就一定会有所收获。《神的传说》是电视剧《封神榜》（1990）的主题歌，同样是张名河的代表作，至今已传唱了30多年。“一个神话，就是浪花一朵/一个神话，就是泪珠一颗”，“一滴苦酒，就是史书一册/一滴热血，就是丰碑一座”，词作家吴善翎在《美的巡礼》中对这首词进行了细致分析，他认为：这首词体现了作者深厚的古典诗词功底，具有含蓄之美；而以小喻大、化虚为实与化实为虚手法的灵活转换，描绘出既新颖又壮阔的意象，令人耳目一新。这个评价精准地概括了张名河驾驭歌词语言的能力。神话的世界，原本是一个雄奇、壮丽、辽远的世界，但张名河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其放置于一朵浪花、一颗泪珠、一滴苦酒、一滴热血之中来观照，可谓是匠心独运。一首歌为什么能够传唱30年？不仅是因为歌词和旋律本身的魅力，更是因为它能够给人以情感的共鸣和前行的力量。正如作曲家金彪所指出的：“一首歌词能影响一个人的人生抉择，并赋予其前行的力量，是何等的难能可贵！”张名河作品里蕴含的丰厚哲思与智慧光芒，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许多人。这在作家陈纸、青年音乐人黄钰的文章里可以找到明证。他们在文中回顾了个人的成长经历，分享了张名河作品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的深刻印记，以及从中得到的启迪与指引。可见，优秀的音乐作品，总是能够与人类灵魂产生共鸣的，总是能够给世间带来爱与光热的。
在中国文艺批评方法中，有一套方法叫知人论世。这套方法最早是孟子提出来的，他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简单来说就是，要深刻理解一部作品，不仅要读作品本身，还要了解其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和为人品行。晨枫、晓丹、向晓钟、黄朝瑞等人的文章，不仅对张名河的歌词作品进行了精到的评论，而且从不同的角度叙述了张名河的生平事迹，以及个人与其交往的种种，让我们得以窥知部分作品背后的故事，为读者深入理解张名河的作品提供了十分有益的参考。张名河从潇湘大地走到辽河之畔，再从辽河之畔来到八桂歌海，这段跨越中国南北的生命旅途，塑造了他辽阔的胸怀与浪漫的诗心。无论面对何种环境，张名河的歌词森林都以异常蓬勃的姿态生长着，为中国词坛贡献了一首又一首好歌。
在张名河的创作年谱里，不仅有许多传唱不息的精致短歌，还有不少鸿篇巨制。从2010年开始，张名河先后推出了《茉莉花》（又名《二泉吟》）《蝶殇》《山歌好比春江水》三部音乐剧。其中，《茉莉花》主要以民间二胡演奏家阿炳人生遭遇为蓝本，讲述了女孩茉莉花与养父阿泉两代人的传奇际遇、人生悲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阿炳的《二泉映月》是张名河的音乐启蒙之曲。少年时期，他每晚都会在街道上漫步，就是为了听县城广播站里播放的二胡独奏曲。多年后，他才知道这首曲子叫《二泉映月》。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张名河在1994年为阿炳写了一首《二泉吟》，10多年后又创作了音乐剧《茉莉花》。作曲家丁铃对《茉莉花》的唱词特点、人物塑造等方面进行了专题评述，为读者了解张名河的音乐剧创作打开了一扇窗口。相对于单曲歌词创作，音乐剧的唱词创作难度更大。音乐剧的唱词要服务于剧中的戏剧情节、人物情感、戏剧冲突等，要用歌词讲好故事，要反映人物所处的环境和内心世界。比如《茉莉花》里描写茉莉形象的唱段：“有个女孩，名叫茉莉，花样的容颜，花样的年纪。长发飘飘，散去她的稚气，眉儿弯弯，画出她的秀丽。”张名河用最精简的话语，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清纯可爱的少女。再如：“先生你是什么人？何事来登我家门？船到码头莫拐弯，话到嘴边莫藏针。”山歌体的七言四句唱词，唱起来朗朗上口，用来呈现剧中的对话，最合适不过了。在文集中，剧作家张仁胜、常剑钧、胡红一还从作品的生成肌理、故事设计、美学价值等角度，对音乐剧《蝶殇》《山歌好比春江水》进行了细致剖析，揭示了张名河音乐剧创作的艺术密码。
通观张名河歌词创作，我们会发现，他尤其擅长用叠词、数词、动词来建构艺术情境。“风悠悠，云悠悠/凄苦的岁月在琴弦上流/恨悠悠，怨悠悠/满怀的不平在小路上走”，钟纪新指出：张名河在《二泉吟》中连用八个“悠悠”，以一种声音的直觉将弦音带入人心，复沓而来的“悠悠”变成了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实际上，无论是叠词、数词，还是动词，修饰的都是歌词意象、强化的都是情感，它们在歌词文本中都有自己的独特功用。叠词增强了情感的绵延性，数词突出了意象，动词则让歌词文本获得了起承转合的秩序，这些“功能词组”的灵活配置，共同构成了张名河歌词内在的节奏韵律，也赋予了作曲家、演唱者更广阔的创作空间。
到广西工作后，八桂大地的民族风情给了张名河新的滋养，他创作了《广西尼的呀》《连心歌》《星星伴月亮》《湘江之战》等一系列广西题材的作品。其中，传唱范围最广、影响力最大的当属被定为“壮族三月三·八桂嘉年华”主题歌的《广西尼的呀》。这首歌融汇了花山壁画、壮锦、铜鼓、绣球、刘三姐、山歌等壮族符号，漓江山水、德天瀑布、北部湾、西山茶、那坡酒等广西地理标识，以及奇石文化、长寿文化等地域特色文化，内涵十分丰富。青年评论家黎学锐认为，《广西尼的呀》不光营造了地理空间，还建构了文化空间，让美丽广西形象变得立体丰满起来。容本镇则直接指出，这首歌“已经或必将成为广西的又一个音乐经典和艺术品牌”。他们都一致肯定了《广西尼的呀》的艺术高度，并将其奉为具有示范意义的经典作品。李君则以宏观概括和微观分析的方式，系统论述了张名河歌词的艺术风格，特别指出了张名河对广西音乐事业的推进和广西音乐未来发展的影响。种种事实也表明，张名河“加盟”广西词坛后，确实通过个人的创作实践，丰富了广西音乐界的成果，进一步拓展了广西音乐的艺术境界。
一座艺术大厦的建构，必然需要坚实的基石。张名河至今已创作了900多首歌词，主要收录于《美丽的传说》《张名河影视歌曲集》《茉莉花》等作品集中。在数十年的创作生涯里，张名河积累丰厚的创作经验，在歌词创作理论研究方面，也取得了丰硕成果。其理论成果主要体现在《结伴词林——张名河说词文选》一书中。该书分为上下两卷，上卷收录了张名河为词坛友人出版的词集所撰写的序言，下卷则收录了论述张名河歌词创作艺术的文章。这些序言和评论文章，如同两面镜子，一面照向的是词坛友人，一面照向的是张名河自己，构成了奇妙的“万花筒”景观。在这部词论中，张名河多次谈到韩愈的一句话：“欢愉之言难工，愁苦之言易巧。”他想借此告诉我们，欢愉型的歌曲，比哀婉型的歌曲难写。而随着社会的发展，更多需要的是承载“大我”之情的作品，而非抒发“小我”哀怨的作品。这一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在《不老的传说》中，有不少评论者引述了《结伴词林》中的文章观点，一来是印证自己对张名河歌词创作的判断，二来也借此就歌词的文学性等问题进行探讨。这些理论对话和坦诚互动，进一步深化了《不老的传说》的学术价值。
张名河的作品之所以能够传唱不息，是因为其在创作时有着强烈的经典意识，自觉追求歌词的经典境界。他说：“没有经典意识，作品就会沦为一种制造，失去穿越时空的力量，这类作品不得不无情地被艺术所远离。”如今，张名河已经80多岁了，但仍然笔耕不辍、创作激情不减当年。作为中国词坛的常青树，他始终捧着一颗真挚的词心，在大地上默默耕耘着，无论是作词，还是与人相处、提携后进，他都抱以最大的热情，不仅谱写了系列古韵深厚、清新典丽、至情至性的经典歌词，也留下了众多令人难以忘怀的词林故事。这部《不老的传说》是张名河漫长创作生涯的一个注脚，也是众多词作家、作曲家、音乐人、作家、评论家对他的一次真诚回应，他们的文章或以事件切入，或以理论观照，或以心灵体悟，从多个向度呈现了一条“音乐之河”的内部声响与艺术魅力。
（作者系广西作家协会评论家 李富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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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名河艺术成就简介
张名河，怀化沅陵人。著名词作家、剧作家、诗人。一级编剧，终生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先后担任国家文化部精品工程评委、辽宁文学高级职称评委、辽宁及广西高级艺术职称评委会主任评委。曾任中共辽宁省委文艺处长、辽宁省文联驻会副主席、辽宁音乐文学学会主席、广西壮族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系中国音协第四、五、六届理事，中国著作权协会理事，中国音乐文化促进会副主席，北美中华艺术家协会顾问，广西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2018年被评为广西八桂先进人物。
先后出版《爱的沙器》《琴弦上的岁月》《红岩碑》《真理的女神》《爱的花地》《神的传说》《山口百惠歌唱选》《茉莉花》《美丽的传说》《张名河影视歌曲集》《张名河获奖歌曲集》《结伴词林》等诗集、剧作选、歌词集、歌曲集、译词歌曲集、文集。
曾为数十部电影电视剧主题歌或插曲作词，如《封神榜》《杨乃武与小白菜》《木鱼石的传说》《汉宫飞燕》《法门寺猜想》《大唐游侠传》《小巷幽兰》《新岸》《贺兰雪》《天梦》等。广为传唱的歌曲有《二泉吟》《不朽的黄河》《美丽的心情》《一个美丽的传说》《奇缘》《独占潇洒》《神的传说》《小白菜》《昭君出塞》《江南水乡》《胡琴说》《文成公主》《千古情》《千秋月》《江山美人》《有缘来相会》《家乡》《鲜花映彩虹》《广西尼的呀》《山里山外》《湘江渡》《连心歌》等。
曾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音协金钟奖、央视音乐电视片作品金奖、央视唯一最佳词单项奖、全国影视歌曲一等奖等数十个全国各类音乐作品大奖。音乐剧《二泉吟》被北京有关部门评选为世界百部经典戏剧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