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店铺文

文/灯光

路，这个字我是专门请教了文史专家贤武兄才找到的。以前我一直知道它的方言读音和字义，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写和汉语拼音怎么拼读，毕竟，训诂学这门学问没下过十年苦功是入不了门的。像我这种兴趣广泛的人，很难做到一门深入去研究，只能借力于贤武兄这种“路得缀”的学者。在这里“姑”是坚守的意思，“缀”是长期深入的意思。

路，普通话和潮州话发音差不多，就是“枯”的发音(kū)，字义是蹲的意思。为什么专门请教“姑”这个字呢?是听到一个新闻，说的是某地为了提升当地村民的素质，发文通知不许蹲着吃饭，如果蹲着吃饭要被罚款20元。出台这个规定的人大概是认为这种行为很不文明吧。听到这个新闻后，我就想起潮州一个词，叫“路店铺”。在这个词里，“路”的意义和上面提到的“路得双缀”又不一样了并不是守店铺的音个走寸原拥忌思，是指去小店里蹲着吃饭。我是七八岁就离开村庄，去到城镇的，人生第一次真正体验“路店铺”是二十出头的时候，也就是在2000年左右。

那一次，我的师弟邀请我去他在东凤镇的家玩。东凤镇是潮州市潮安区的一个农业为主的镇，蜿蜒的韩江从镇旁流淌而过，江边有一条连通潮州和汕头的公路，约定俗成的，人们都叫这条路做护堤路。那一天的下午，我师弟带着我，开着他当时很拉风的“大乌沙”摩托车，去护堤路旁的，大榕树下的一家小店“路店铺”，也就是吃点心。为什么叫“路店铺”呢?因为那个店很小，小到没能提供堂食，老板在四五平方的房子里操作，用餐的地方是在他的店靠护堤路一边的屋檐下，那儿架了三条长石条，一条连着店的外墙，可能对墙壁有一定的防护作用;第二三条是顺着第一条往店门伸出去再打个横头，像个宽大的栏杆。这三条石估摸着，有30厘米宽，用餐的人就蹲在石条上，一手托着大海碗，一手从“竹箸箪(一种竹制盛放筷子的容器)”里取出一双“箸”，然后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路店铺”的经历就这么发生了。那个时候的我，内心深处是不爽的。觉得被师弟怠慢了，虽然他一直强调这家店非常有特色，肉丸汤特别好吃，三乡六里的人都来吃。但我确实觉得，姑着吃是很不文雅的。而且，在潮州有一个丧事的礼仪跟“跂”有关。一般哪户人家有老人去世，会到祠堂办丧事，在逝者未下葬的阶段，参与送别的亲友集体用餐时，餐桌是用八仙桌的桌面直接放到地上，人吃饭就只能“跂着吃”。这个礼仪的设计初衷应该是，在老人逝世这样一个必须哀伤的时间段，要体现没什么心思吃饭，而不能像去开心地享受美食一样。所以，我师弟请我“路店铺”，我内心是比较抗拒的。

到了今天，我再看到关于“跆”的新闻，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二十几年前，我们也是一路“跶”过来的。今天很少见到有人这样子“跶”着吃饭了，这个过程好像也没人怎么要求我们不能“路店

铺”或“路”着吃饭。想想，每个家庭都有了餐桌餐椅，每个人都在追求餐桌餐椅的舒适与美观的时候，还会有谁那么出其不意，请人去“路店铺”呢?还会有谁去自己找不舒服，路着吃饭呢?

我不禁又想，原来，我们离“路店铺”也不过区区二十余年，沧海桑田，世界变得太快了。二十余年，我们就忘了“路店铺”的日子?这么一想，偶尔“路店铺”或者聊一聊“路店铺”，也有某种现实意义吧。

编辑：秦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