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资口 李斌魁 摄

桃花渡坐落在故乡临泚（资）口古镇的资江岸边，因渡口长有几株古老的桃树而得名。五六个大人都抱不过来的桃树主干多已枯死，旁边发出的新枝也有水桶般粗。老人们说，有树的时候人们便在此渡河，乡野古渡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

渡口水面平常宽约四五百米，只有桃花汛期的时候，江面才增宽许多。一江春水，漂流着许许多多一浮一沉的芦花、柳絮，红色、白色、紫色的桃花花瓣点缀其中；间或有团团簇簇的水草、柳枝和芦苇，自西向东随波逐流，栖居在上面的长嘴长腿、红眼翠羽的水鸟，向岸边轻盈张望，活像一个个检阅部队的将军。

千年桃树下方的江边，还长有一排高大的百年曲柳，树上筑有好几个鸟们用树枝、柴棍垒搭而成、足有洗脸盆大小的鹊巢。远远望去，古树上边迎风摇曳的那一团青黛的鸟巢，成了乡野古渡的标志物。

一群长着一身黑白相间羽毛的花喜鹊，常常随船飞渡，整日在渡河人的头顶上方“叽叽——叽叽”地欢叫不停，一会儿从渡口此岸飞向彼岸，一会儿又从彼岸飞向此岸，徒增野渡沧桑古朴、自然和谐的气息。

湘江和资江在渡口前的江面交汇后，静静地向北流淌，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涌向洞庭湖慈母般的怀抱。

走读江河，湘江与资江两条流经湖南境内著名的河流，均发源于广西的东北部。湘江自广西的兴安县发源后，流经永州、衡阳、株洲、湘潭、长沙等工业城市，江水什么时候都是青绿色的；发源于广西资源县境内的资江，途经邵阳、新化、安化、益阳等山区，遇有山洪暴发，江水间或是黄色的。青黄交汇，泾渭分明，遂成古渡千年一景。

也许是常年流动的缘故，古渡边大部分时候的江水干净、清冽，常被人们称着“活（合）水”之地。夕阳西下，当炊烟在江面雾霭般袅袅升腾的时候，古渡码头上就会行走着许多扎着长辫、剪着提篮式短发，挑着一对水桶，来江边挑“活水”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

当她们在用整条麻石铺就的码头边弯腰汲水，被江风掀起衣裙，露出雪白耀眼的腰身的时候，常常会引来一大帮只露出一个个黑色的脑袋，藏在江水中游水的年轻小伙子们戏谑而欢快的“吆喝喝——吆喝喝”喊叫声……年轻女人们被惹恼后，多数会随手捡起码头边的鹅卵石向江中投掷，或用挑水的桑木扁担猛击江水。欢叫声、击水声连成一片，搅碎一湾江水。

间或在古渡边的江中，还可以见到一两位头戴竹笠、身穿蓑衣，撒网垂钓、任舟自横的白发渔翁。有时，独自划船渡江的汉子，面对古渡边杵衣、挑水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会忘情地扯开嗓子吼几句撩情的渔歌：

“月亮大哎，照粉墙哎，穿了白衣白裤进不了妹的房……”

其后果：轻者，会被女人们回敬以一顿乡野十足的笑骂；重者，就在其唱完歌跃上码头的那刻，十有八九会被女人们团团揪住，手脚并用撕扯捶打一番后，再舀上凉透的江水，将其淋成一个活脱脱的“落汤鸡”。

自我记事开始，总见古渡两边的曲柳上用绳索拴着一只或两只渡船。谁要过河，只需解下树上船绳，架起双桨，独自划过；到岸后，也只需将双桨卸放好，拴上绳索，跳上码头便可。

木制渡船也就四五米长的样子，两头尖尖，两条长长的木桨架在船体后部，渡河人在船舱内套装好双桨，立着马步，一点头、一拱背向前摇动起来。清澈的江水便被犁起阵阵涟漪……活像一只燕子在宽阔的江面上轻盈地飞过。

这篇文章，是作家李清明的散文《千年古渡》。

乡愁是什么？

是我们说话的口音、长成的模样、味蕾的喜好？还是已融进了我们流淌血液里的精神皈依？

斯人远，乡愁存。

只是，乡愁不单是地理造成的，也是时间造成的。其间或许还包含着文化和历史的变化。

人生啊，就是在如水的光芒里，揣着乡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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