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很多普通人而言，堤坝的崩溃，大厦的倒塌，往往始于一通电话——一通关于父母病倒了的电话。
据统计调查，到2030年，我国失能老人规模将超过7700万，而失能老人将经历平均7.44年的失能期。
人口老龄化、人口负增长，这些滚动的新闻不仅仅是概念、数字，也是我们作为个体亟需面对的难题：父母反复无常的情绪、狼狈的身体、迟缓的反应，以及彼此不被理解的心情，都成为激化矛盾的引线。
而作为解决方案的养老院，也往往需要承受被冠以“抛弃”的道德拷问。
成年人的崩溃从父母生病开始，而第一批独生子女已经隐隐地处在这样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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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则真实的小故事
阿信收集了身边几个真实的养老故事：
1.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父母也才五十出头的年纪，小古原以为，父母突然病倒这种事，怎么也得自己中年后才发生。过去，她觉得离家越远越好，但这一次，她下决心尽早回老家生活。妈妈手术后第二天，小古就联系中介把住的房子挂了出去，并在手机上写下：“北京，我要放弃你了。”
2. 本来想互相照顾，结果却互相不适应
外婆去世后，小顾担心妈妈孤单，曾经把她从老家接到自己工作的城市一起住，可没多久就冲突不断：妈妈不爱吃外卖，也不许小顾点外卖；妈妈不喝咖啡，也不许小顾喝咖啡；妈妈搞不清楚垃圾分类，常常把卫生纸丢进厨余袋子；两个人睡一个房间，小顾一大早就会被妈妈看短视频的声音吵醒……本来想互相照顾，却互相不适应。
3. 什么才是轻松的日子？
张沫觉得，“爱自己”和“爱父母”这两件事是牢牢绑在一起的，父母健康，自己也就可以多过几年轻松日子。
4. 突如其来的责任
对欧阳来说，为父母养老是突然加身的考题。在父母身体康健时，她很少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发现衰老带来的责任已无法回避。
5. 说服父母体检的高情商话术
为了说服母亲，程非不对她说“体检是为了你好”，而是说“你去检查身体是为了我好。”
6. 不能坐视不理的另一种理由
李鑫说：“我爸病了以后，我纯粹是为了我妈才搬回家照顾他。我没办法坐视身体不好一把年纪的老妈，还要给这个老男人跑上跑下。”
7. 如果父母老后难相处
母亲不敢对护工发火、甩脸色，怕被虐待。对女儿，她就没有那个顾忌了。因为接送孩子晚到了十分钟，母亲就会在吃饭的时候捣乱，不是把喂进去的菜吐出来，就是闭着眼睛装睡。
只要有机会，母亲就会搞事情，以此考验琪琪是不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在某些万物寂静的深夜，疲惫到睡不着的瑞瑞也想过：“把母亲弄丢算了。”
8. 一边想逃，一边逃不掉
张宇是典型的痛恨原生家庭的人。对于厌恶原生家庭的人来说，与父母一起生活、给父母养老真的是一道超纲题。张宇一边想要远离他们，一边又不忍心让他们孤独离世。
9.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王女士的母亲某日突发脑梗，救护车送进医院急救，命留住了，却从此无法生活自理——刚要松口气“幸好幸好没有生命危险”时，接到医院方面敦促“病人病情稳定，请办理出院手续。”
王女士忽然意识到，原来从今往后老妈的护理全部要由自己承担。“要和母亲住一个屋檐下、给她搓澡喂水，忽然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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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文章的意外走红
无独有偶，在世界的另一端，也有许多人在经历着相同的天人交战。
如何平衡照顾父母的道德责任与岌岌可危的个人生活，成为大家共同面对的两难问题。
2019年，英国《卫报》上的一篇文章走红。作者是一位匿名的中年男子，他讲述了自己在面临离婚、失业等种种压力，个人与职业生活分崩离析的时期，又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得不搬到童年的家照顾日益虚弱的父母的经历。
在尽心尽力照护父母的同时，为了排解内心的苦闷，作者通过写日记的形式进行自我舒缓。
他记录了自己2017年11月到2019年7月近两年间照护父母的日常，后整理为图书《不情愿的照护》出版，署名“不情愿的照护者”。
他的故事从一个电话开始，没错，就是我们都害怕的那种电话。
作者87岁的父亲因心脏病发作被送进了医院，留下89岁的母亲独自在家。他的哥哥姐姐都有各自的孩子与不得不做的工作，照护父母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刚刚离婚、没有孩子、失业的他身上。
于是，在作者还没来得及做好思想和物质的双重准备时，他就被迫加入了照护父母这场漫长的马拉松。
他一边担心照护不好父母，一边又担心要一直照护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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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样在守护好父母的同时
安放好自己的焦虑？
可想而知，这段照护之旅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困难。他在适应老年人生活起居习惯的同时，不得不保持感官的敏捷，关注父母每一个微小的举动。
毕竟每一声咳嗽、一次糟糕的睡眠，都可能成为病情恶化的征兆。
“每天晚上，我都要伴着父母被病痛折磨的呻吟声艰难入睡，但是只要家里一安静下来，我就会条件反射般从睡梦中惊醒，翻身下床冲去查看他们是否还活着。”
他被频繁上门的护士、家庭护理师与医生灌输了一脑袋医学知识，可以张口就来“导尿管”与“肾功能”等词汇，还熟知了“痰”和“蹿稀”的若干种不同的说法。
与父母的身体一起病变的是他们愈发古怪的脾性，他们变成了任性的孩子，需要靠对身边事物的绝对控制权来获取安全感。
父亲为房间里卫生纸的摆放秩序大费周章，母亲沉迷于电视购物，又拒绝承认买了一堆重复又无用的东西。
他需要接受父亲看电视时电视机发出的震天声响，而自己看电视时即使声音调到最低档也会遭到的抱怨。
他需要接受父母的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父母没有接的电话，就离开派对、离开人群，离开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个人空间，回到那所充满了衰老气息的房子。
在书中，作者用充满幽默感的语调记录了独自照顾父母的种种真实情况，也时常以黑色幽默消解着严肃的死亡话题，在让人会心一笑的同时，为我们相同的心声感到释然。
当然，书里也不乏残忍的自我剖析。
他向朋友倾诉自己想要结束这一切的渴望，而他的朋友——无论有没有过相似的经历——都向他表示理解。他为了换取护工的重视，也不得不把“我父亲快要死了”挂在嘴边，听上去就像一个借机说出口的愿望。
“在日常生活的不堪与琐碎中，疲惫与绝望交替登场。而最安慰人心的话就是：‘这种日子过不了多久了。’‘照护父母’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爱化为灾难，正如它轻而易举地将灾难化为爱。”
但比起装作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只有认清自己的内心的阴影，我们才不会被它所吞噬。
在照护父母这件事上，也许真正的英雄主义不是全盘地牺牲自我，而是在感到痛苦与折磨的同时仍然不放弃自己的生活，不放弃爱。
在写作过程中，作者时常被问到，这本书会如何结束，而实际上这本书的结局也并不那么轰轰烈烈，并不是那么充满戏剧性。
他只是把害怕被送进养老院的父亲从医院接回家里，在照护父母的间隙，轻轻地用写作亲吻自己可爱的伤口。
《不情愿的照护》充满了对自我坦诚到残忍地剖析、对生活真实的记录、令人又哭又笑的英式幽默。
关于衰老、和解与珍惜，了解之后，才会释然。
一本细腻鲜活的照护日记
一段暗中有光的自救之旅
-End-
2023.9.12
编辑：Yoyo | 审核：楚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