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达顺

在中国文学史上，咏月佳句如汗牛充栋，可要说谁写得最多最美最妙，苏轼当之无愧。他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他的“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他的“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等，足以让世人叹为观止。

史载，苏辙在陈三年，苏轼多次来陈，兄弟俩对饮苏亭，泛舟柳湖，对月当歌，仅唱和诗就有十几首之多。苏轼“夜爱疏影摇清圆”（《次韵子由柳湖感物》），苏辙“夜视阴精过毕昴”（《次韵子瞻对月见忆并简崔度》），都是在陈州的咏月佳句。苏辙的咏月诗比起苏轼要少而逊色，但他的“夜视阴精过毕昴”，确能和兄的名句媲美。

令我惊喜的是，2019年，淮阳在苏亭东南毗邻，又建成了一个规模更大的苏亭园林——苏子读书园。我尤其惊诧园中的楹联，二十二副中咏月联竟占了十三副，这可是园林史上的奇闻，是这两个文学巨擘生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也让我这个倾慕坡老咏月诗的后生，过足了瘾。

苏子读书园滨湖东西走向，由“子瞻苑”“蝶恋花”“踏莎行”和“子由居”四部分组成。“子瞻苑”和“子由居”侧重于人文景观，“蝶恋花”和“踏莎行”侧重于自然景观，但都妙在以“月”为珠，穿楹之线，形成一串耀眼的明珠，交相辉映在亭台水榭、木石花卉之中。

癸卯夏日，我尽兴畅览了这处新建的苏子读书园，将醉心的咏月楹联尽揽于怀。

步入苏子读书园东门，便是“子瞻苑”。但见亭台斑斓，画廊逶迤，迎面一池清泓，池中碧莲红荷，池边雪松丹桂，水中有东坡举杯邀月、醉吟啸怀浮雕。南廊柱上，有马明亮先生撰联：“斟清风以酬明月，酌绿蚁而谱翰章”，此联恰与池中东坡邀月醉吟意趣呼应。

过清池，迎面亭柱上，是倪莉撰联：“风回长廊连文气，云敛明月印湖光”，背面楹柱上是王东先生题联：“子瞻乘风吟哦去，明月慕君梳洗来”。向东望去，万亩龙湖近在咫尺，烟波浩渺，鸥鹭翔集。

接着是“蝶恋花”园。园内邀月桥似飞虹跨于映月潭上。小桥流水，碧潭生凉，花艳卉荣，蝴蝶翩翩。潭边有“映月潭”巨石铭刻，背面刻有倪莉的“邀月桥小记”。园中有八角亭一座，亭柱上有阮孝廉先生撰联：“遍地花荫风弄影，满园夜色月窥人”。 因风见月，风摇月动；以月写人，朦胧生情。

接下来是“踏莎行”园。园中莎草涌翠，兰桂飘香，河莲铺碧。园里也有八角亭一座，亭柱上有瘦丁先生题联：“临芳径听花落，倚雕栏待月升”。一个“待”字，将望月人迫切访月心情淋漓渲出。

“子由居”在最西面。这里有苏辙的巨石雕像，有被苏轼戏为“宛丘学舍小如舟”的“宛丘学舍”，有飞檐挑角的亭榭和曲折迂回的亭廊。迎面廊柱上，是诗人郑超的“月生飞鸟外，酒煮夕阳西”撰联。月、鸟、霞、夕阳，画面绚丽，意象灵动，直追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了。

园中石牌坊巨柱上的咏月楹联，将苏亭月咏引入高潮。张保安的“皎皎荷影柳湖尚念陈州月，琅琅书声羲岳欣闻教谕风”，王东的“赤壁矶头凭大江东去卷起千堆雪，龙湖水畔望明月独举送来万里香”，徐青锋的“千里婵娟仿佛当年月影，一园翰墨分明隔世书香”，还有“宛丘学舍”门柱上，冯剑星的门联“沙洲送鸿影问坡老明月几时有，湖渚同鹭眠听子由归田久未成”，真是副副风骚、联联隽永，使苏亭月臻于妙绝的吟哦意境。

还有一“月”。园中“七松亭”立柱上有李洪泽先生楹联：“臻佛道儒真境人间共慕峨眉月，集诗书赋大成翰墨重香苏子园”，此联盛赞苏轼思想内容和文学成就精邃富赡。但“峨眉月”困解，是喻他的思想和文学高度如“峨眉山月”，仰不可及，还是指他的咏月天赋高耸峨眉，无人能越？留待诗人及方家正解。

是夜，月明风清，满园泻玉。我仰望明月，忽生奇想：敢请东坡颍滨二老，挟飞仙归来，再泛舟柳湖，让我侍盅，一尊还酹“湖月”，何如？（原载《周口日报》7月3日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