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童年

文/杨东红

童年是在八十年代初期，一角纸币能买一盒火柴、两颗洋糖，五毛钱一包的五香瓜子足以打发整个寂寥的冬天。可在西北边陲的乡下，冬天还是那么漫长，热热闹闹的年早已过完，大人们给的压岁钱也已花光，红红火火的秧歌队在正月十五那天无比喜庆的谢幕。无意瞥见秧歌队里最漂亮的女子卸了妆，竟是盘腿坐在炕上大声划拳喝酒的汉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秧歌队里最漂亮的女子

火盆里焦黄松软的烤洋芋也引不起我们的兴趣了，伯父的搪瓷茶罐还在炉面上嘶嘶作响，抿一口，苦得龇牙咧嘴。可春天，又是怎样悄悄来临的呢？究竟是在怎样特别的一天呀?——穿喇叭裤留长头发的堂哥，在村人羡慕的眼神里去省城上大学了，百无聊赖的午后，像往常那样溜到河边刨冰，花绒新布鞋却“扑哧”一声陷进软泥里，惹得邻家新媳妇咯咯直笑，她终于把臃肿的棉衣换成红底碎花衫，黑辫子一甩一甩的到井边挑水。那期盼已久的春天，终于到来了。惊蛰刚过，上游河坝开始放水，储存了一冬天的河水哗哗而下，将河底的枯枝烂叶和淤泥一并冲走，一路奔跑的春水唱着欢歌从村西流到村东，河岸日渐泛起了绿意，我们内心既惊且喜。亮堂堂的太阳照的屋里屋外暖洋洋，须发皆白的外祖父一边铺开旧报纸写毛笔字一边吟诵唐诗：“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我们胡乱搪塞几句四散而去，三月桃之夭夭，四月梨花如雪，五月柳絮翻飞，六月，油菜花遍地金黄，小脚的祖母颤巍巍的下炕，摘下黑头巾，打开油漆斑驳的梳妆匣，用一把紫檀木梳子把灰白的头发梳的油光光，认真地系好大襟上衣的每一粒纽扣，用一篮子鸡蛋去集上换回几十只刚出壳不久的鸡鸭，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每天和鸡鸭一起叽叽喳喳涌向祖母的，还有她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孙子，祖母的眼神慈祥、平和而喜悦，即使跟前没人，她还是自言自语、絮絮叨叨，有谁知道她到底是在和鸡鸭说话呢，还是念哪个孙子的乳名呀。

油绿肥硕的苜蓿和芨芨草是远方，小小心思布满无边的遐想，不止一次顺着神秘的大夏河徘徊，好几次挽着裤管想趟过河去，无奈河面太宽水流太急，又觉得来日方长，只好趁着天未黑悻悻然回家。

淡青色的炊烟袅袅升上天空鸡鸭牛羊的天然美食，盛夏的田野一眼望不到边，风吹麦浪带来泥土的芬芳，田垄上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是那么亲切，身边的小伙伴们各个脸蛋黑红眸子澄澈发亮，这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呀。那只形影不离的大黄狗总是惬意的眯着眼睛，仿佛和我们一起享受这一夏的美景。

山那边有什么？有时怅望着，母亲在灶台边忙碌，叔伯们一边讨论着天气一边吆喝牛羊回圈，大人们永远有做不完的事，谁会在意一个六岁的女孩小小的心思和秘密呢？直到天空泻下满天星子，想象着未知的人生风景便沉沉睡去，那些白日里不曾实现的愿望，也许，明天就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