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郑 岩
我打记事儿开始,就特别盼望过年。过年可以穿新衣、放鞭炮,最重要的是过年有美味佳肴——感觉一年到头把好吃的都放在过年了。
十岁那年冬天放寒假,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弟弟一起回山东老家过年。从过小年开始,爷爷奶奶就忙着过年吃的东西了:磨玉米面、蒸花饽饽、杀猪、买海鱼、炸果子,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围着在锅台边忙活的奶奶急着要尝鲜,奶奶总是笑眯眯地捻起一小块给我们吃。
胶东的年饭是放在年三十的二十四点,俗称年夜饭。年夜饭太丰盛了:凉拌菜、炒菜、海鲜一大桌。在热炕上围着饭桌,男人们喝着酒,女人们则忙着擀皮、包饺子,小孩们熬到这个点困得打不起精神也要吃几口。等忙活完,都是凌晨两三点了。
爷爷奶奶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跟随我们一起生活了。无论是在东北还是在湖南,每年的年夜饭雷打不动,都是按胶东的习俗准备。爸爸是当家人,一切他说了算。菜谱是他亲手制定,购买食材和掌勺都是他一马当先,妈妈和奶奶给打着下手。
从年三十的早上开始,厨房里不时飘出香喷喷的味道,刺激着我们的味蕾。偶尔也会像小时候一样溜进厨房先吃上一小口解解馋。
有一年我给爸爸提建议:为啥非要把好吃的都放在半夜?年三十的白天吃不行吗?爸爸说:半夜吃年夜饭,这是辞旧迎新,这就是过年。老家流传下来的习俗不能改。
无奈,建议不被采纳!还得按胶东习俗,把好吃的全都放在年夜饭上。
我记得2008年湖南的冰灾非常严重,临近春节的一天中午正下着大雪。我下班回家,妈妈告诉我,爸爸去洞庭湖边的鱼巷子买鱼还没有回来。我立马焦急地开车去接他,临近鱼巷子附近的公交车站,就看见七十四岁的爸爸一个人站在那等车。我心里一喜:女儿和爸爸有心灵感应,我真的接到他了。
只见他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上挂满了雪花,手上拎着两条包着氧气袋的红色鲤鱼。我的车停在他身边,他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看着爸爸冻红的脸,我心疼极了,他却高兴地说:“年夜饭的‘鲤鱼跳龙门’有了!”
吃着爸爸做的年夜饭,我们从少年走到青年又步入中年。他的背慢慢地驼了下来,原来斗志昂扬的他承受不了制作年夜饭的劳累了。他不情愿地放下锅铲、退居二线,操持年夜饭的主力变成了妹妹。
随着家庭成员的不断增加,我家年夜饭也面临着要“改革”了。经和爸爸的反复商量,他终于同意把年三十的年夜饭放在中午,年三十的晚饭留给我们三个小家庭回婆家和岳母娘家吃团年饭。
晚辈们都觉得“改革”改得好,年三十午餐吃团年饭,有胃口、有食量。半夜吃饺子,既保留了家乡习俗,也减轻了胃肠压力。可他们不知道做通我爸爸的工作挺难的,爸爸很传统、很执着、很认真。不过面对现实他也与时俱进,还是个开明的爸爸!
近几年,爸爸经历股骨头、胸椎和腰椎三次骨折,在全家人的照顾下,他顽强地站了起来,只是步履蹒跚,更需要卧床。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爸爸妈妈到了耄耋之年,家庭第四代也来报到了。根据家庭情况,我们不得已在团年饭的制作上又进行了“改革”。临近春节,我们在家里微信群里自报菜谱。
年三十的中午,三个小家庭将各自的备菜带到家里,菜肴各具特色,推陈出新。不仅有传统的胶东菜,还有正宗的东北菜,更有地道的湖南菜。爸爸的“鲤鱼跳龙门”当然是保留节目。爸爸固定坐C位,只管品尝不多言语;妈妈则挨个点评,赞不绝口。
望着这温馨的场面,我百感交集,幸福溢于言表。有父母在的家吃什么都是快乐的,有他们在,我们就是幸福的孩子。不管是年夜饭还是团年饭,吃的是快乐,咽下的是幸福,回味的是希望。
我们改变了家乡吃年夜饭的习俗,不变的是传承了家乡人孝敬长辈、忠实厚道、勤俭朴实、吃苦耐劳的精神。
愿全家人相亲相爱,能陪伴父母走得更远;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