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小丑》
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我深刻认识到,人这一辈子中面皮修行是顶重要的。年少时常读修仙小说,炼体术总让我艳羡无比;长大后常鄙夷鸡汤文学,人生是一场修行总让我嗤之以鼻。如今自己竟苦练着虚无缥缈的炼体,勤勉着不入眼底的修行。二者合一即是人世间主旋律之一,面皮修行。
我对面皮的认知曾陷入一个深于马里亚纳海沟的误区。小时候只懂得看字面直译,认为说一个人脸皮厚、不要脸原是在骂他;说一个人脸皮薄原是在夸他。错了,全然错了,我可真是颠倒了黑白、翻转了天地。看了几天电视听了几天评书就自以为是,冷嘲热讽大人竟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自律自强。殊不知电视评书中说的全是反话!当一个人说另一个人脸皮厚、不要脸时,完全是一种娇嗔,类似于男朋友对女朋友亲热时女方赧颜接受的甜蜜抱怨。当一个人说另一个人脸皮薄时,完全是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潜台词就是“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至前两日为止,在面皮修行上我一直自认为经过了一些事已然小有所成。遇到要对阵的事先礼后兵,佯装落败后迅速反击打乱对方早有谋划却虚浮的阵脚;遇到要吃亏的事直接认怂,把对方吹捧舒服,打了左边脸递上右边脸,夹缝中求生存求利益,韩信乃此中良师;遇到私下不屑者,开口就叫哥,和网络用语没关系,是敬称官称,这样他找敌对方时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对方面皮薄于等于你的基础上,厚黑教徒中道行深厚者不计其数。但以上一切招数及自信,都在一次公交车乘坐经历后,变成了可笑的班门弄斧之举。
一个三伏天里少见的凉爽夜晚,小风飒飒,忽然想坐在公交车窗户旁看看好久没仔细端详过的北京夜景。走到公交站后发现没带公交卡,想起钱包里正好有一块零钱,不慌不忙地走上了车。投币前目光如炬的司机师傅张嘴了:“咱这车两块起步。”不巧的是手机上的公交卡功能也不像厂商宣传的那么方便。在这小风飒飒的夜晚,窘迫逼出了我脑门上的汗珠子。这时司机师傅和乘务员用不耐烦的语气说了一句话,让我意识到我可能永远也做不到所有事都脸皮厚、不要脸。他们说“算了算了,你坐那吧,有多少给多少。”不计较和占公家便宜是两回事,好通融和坐霸王车也是两回事。然后我就在一个好心的大婶那里化到了缘,化缘并不是我的本意,大婶坚持不接受转账,一块钱可能不算什么,但好心和施舍是两回事。说到底是我自己的问题,还为了自己的问题矫情。
我坐在窗户旁把整个脑袋浸泡于尴尬中。中途上来了两个看起来也就是高中生的小伙子,其中一个没卡没零钱却敢于安心坐霸王车。对着强势的司机师傅直言:“我这手机的卡用不了啊,我也没公交卡,没零钱,你看咋办呢?”司机师傅和乘务员只有一套说辞:“算了算了,你坐那吧。”连有多少给多少都省了!这小伙子远高于我的境界,屁股生根,任车颠簸如流他自岿然不动。下车时摘下伙伴的耳机放声大聊:“我操真牛逼!北京人组团去香港了,我也想去,傻逼港独!”我虽然对此言论深以为然,却暗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却从来不关心坐公交车要投币或刷卡,面皮可算厚如城墙拐弯,厚可拒敌于海岸线之外。
由此可见,我的那套厚黑理论与技巧纯属扯淡。真正的面皮修行看来只有三字真言,舍或捡。舍弃面皮为无面胜有面;捡别人舍弃的面皮贴在自己脸上为无本万利。能将这两种方法的其中之一修行至极致,世间能于伯仲之间者怕也只寥寥数人了。上是理论,技巧好说,两种方法都只有一个技巧,撒泼。此泼不是泼妇的泼,是泼皮的泼,要文泼不要武泼,没有固定招数,各人有各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哪天我练到舍捡自如,泼之有术,再把这些空话填实,自成一派传承厚黑。
将脸皮叫为面皮并非刻意做作。而是因为当你意识到此器官需要修行时,切记万不可仍念着“我要脸”的想法。舍“脸”字方能修得精进,谁也不是天生无面者,所以那张皮放在那还可称作面皮。这也算生活给你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吧,反正它也不会只剥夺、抽打你的面皮,筋骨体肤谁也别想跑。
标题缀上其之一是因我如今终于自知离登堂入室还相差甚远,尚仅修行至此篇目的程度。有无其之二没法保证,无从得知自己何时能再悟到下一层次,亦不知我的面皮能撑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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