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档里排片少但是评分高的电影叫《隐入尘烟》,实地拍摄,演员是真农民,入围了柏林电影节,但是却被“群嘲”了。
骂它的人说“假”:
农村哪有那么穷?而且谁还这么戴头巾啊!
还有人说它“迎合”:
片中卖血是重要情节,和现实完全脱节,完全就是为了满足老外对中国的审丑口味。
如此说的人,不是不了解农村,而且选择性地忘记底层人的样子。
“被风吹来刮去,麦子能说个啥?被飞过的麻雀啄食,麦子能说个啥?被自家驴啃了,麦子能说个啥?被夏天的镰刀割去,麦子能说个啥?”
这是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每一个字都在诉说了被时代抛弃的人的无奈。
在陕西商洛,一位老人大冬天出来卖柴,四捆柴只卖10块钱,可能已经叫卖了很久了,看到买家吃惊的表情以为对方是嫌要价太贵,就解释自己住的地方比较远。买柴的男子觉得老人的要价还是太便宜了,反向讲价收购给老人提了价格,说一捆柴13块钱,两捆柴就是26块钱,自己要两捆。老人听了以后愣在原地不敢相信……
最后好心人不仅买了两捆柴,还预订了十捆柴,并且帮老人家修好了自行车。
26块钱在一线城市可能就是一杯奶茶的钱,但却是这个苦着力气卖柴火的老人家想都不敢想的“高价”!他的生存方式依然停留在卖苦力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付出在高物价的当今格格不入。
《隐入尘烟》里,马有铁是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的农民,他种一年地也不过几千块钱,路边摊的外套只能看看因为兜里只有50,想进医院看病得等到秋天掰包谷……
他们这样的老农民一辈子未做出什么波澜壮阔的大事,也没有曲折跌宕的人生经历,脑子认“干活才能吃饭”的死理,坚韧又质朴地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是辉煌灿烂的今天似乎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土地产出承载不了高消费了,互联网时代更看重文化了……
不要因为在网络上看惯了高品质的生活就觉得穷人已经消失了,他们守着一块钱一捆的菜,捏着没有抖音的老人机,看着看不懂的网络预约流程用最卑微的生命,以最顽强的精神安天知命,却仍有人企图抹去他们的存在。
马有铁和曹贵英守着一方土地,种麦子,孵小鸡,打土胚,垒房子,盼望着能收获粮食换个电视机,房子建好了躺自己的炕上,哪怕是赊来的种子,借来的鸡蛋,呛鼻的灰土——隐忍中使着劲,这不就是每个人构建一个家的样子吗?为什么非要有个高低贵贱之分?
这部电影引起最大争议的就是有利用穷苦博取奖项的嫌疑,尤其是“卖血”和“拆迁”这样的字眼出现的时候。
但比起快乐,我们更容易对苦难感同身受。
2021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影片《阿尔卡拉斯》是关于加泰罗尼亚村庄,获特别提及的《三个冬天》是瑞士乡村故事,而主竞赛“三等奖”影片《宝石长袍》的故事则发生在墨西哥乡村的土地上。在乡村的土地上滋生的喜怒哀乐能连接所有人种的DNA,这绝不是迎合,而是在讲世界周遭的事,谈世界周遭的感情。
《隐入尘烟》里,有铁承受着所有的苦难:四十岁还孑然一身,没有结婚、没有房子、除了那头驴,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善良但被利用,能干但被欺压,罕见的血型也成为了被压榨的原因,也没有人真正心疼他。但是土地仍然给了他希望,带着同样被嫌弃的曹贵英土里刨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点点建造自己的家园。只可惜最后曹贵英死了,马有铁没了盼头,推土机把他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房子推倒,签字领取补偿的不是马有铁本人,而是他的侄子……被欺压了一辈子,到临了也还是会被吃干榨尽。
这样的命运出现在荧幕上绝不是一种抹黑,也不是迎合评委,而是让人透过苦难去理解生活的不容易。
好像富起来之后大家越来越不愿意忍受苦难,也不敢让人家知道自己的苦难,认为会被瞧不起。时代的列车开得这么快,总有人会被抛在原地,我们进步也就这短短的几十年,有多少人是依靠在土地上耕耘,被土地反哺,才走得更远呢?如今又为何站得高高的,对这片土地,对那些耕种的人们说出“你抹黑了我们”这种话呢?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写过:“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落后与苦难不展示不代表它不存在,愿意正视苦难,才能勇敢地去推翻苦难。
认为造假的人,很庆幸你没有生活在困难中,艰难生活的人,可能不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主流,或者不被主流看见,但他们毫无疑问是存在的、是真实的,因而也是值得被关注和记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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