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隐入尘烟电影观感

文/心语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热泪，是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热烈。

片头小男孩划着一根火柴，点亮了星空，镜头里的麦穗花，长长的麦芒倾倒了，但它又直起来比之前更加笔直。有铁把扑倒的玉米秆扶起来，把2棵相互挨近的玉米叶绑在一起，相互支撑……

李睿珺导演的电影《隐入尘烟》为观众讲述了两个被各自家庭抛弃掉的孤独个体，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黄土地上，和庄稼一样沦为大地的孩子。在四季时光的流转中，他们那些散落在别人不解目光中的爱，一个一个在比心洁净的土地里，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80年代之前出生的大西北的一代人，对电影里的场景和人物应该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感受。在这片黄土高坡上，从小在土地里体验过坐在牛拉的磨板上磨地，除草，割麦，撵麦、踏胡基、大雨时披着塑料纸收堆，垒土墙……当看到有铁那些熟练的动作，如此真实，如此接地气。但最让人叹服的，有铁为了多装一些麦捆，爬上车，让贵英帮他挑麦捆。贵英几次不成功，远处，镜头闪了一下一对夫妻配合着装麦捆，这种对比就是每个人都渴望幸福的生活。马有铁发火了骂贵英“就算是驴吃了我这么多粮食，也是知道干活的。”这一骂人的细节，更加体现了人性的真实，一个人的痛需要宣泄，如果一直是默默地付出没有冲突，反而不能真实表达2个人朴实的爱。还有骂驴“叫你走都不会走，叫人使唤了大半辈子，还嫌没使够嘛，真是个贱骨头”，这一句是在骂驴，同时也是在骂自己，表达内心的反抗。这一刻，仿佛看到《活着》里的福贵和他的那头被唤作苦根的牛。

我们祖辈都来自农村，电影带给观众的，是剧中主人公从未说苦，却苦到天际；主人公从未说爱，却爱到极致的这份自然。

朋友说她不会看这个电影。原因是生活原本就很苦，为什么还要撕碎把血淋淋的悲惨让人看到？

不看就等于悲苦不存在？不接受就等于这些人没有在太阳底下？苦涩、悲惨就在那里，不管你看或者不看，你痛苦，那些悲惨就会瞬间消失吗？你逃避掩饰，那些悲惨就不会在土地里扎根蔓延吗？

这部电影，没有太多近镜头画面那些视觉的冲击感和压迫感，大篇幅采用的都是远景镜头，画面像诗歌，像一幅幅田园油画。更接地气的是采用甘肃地方话，男演员是导演在家务农的姨父，并不是科班演员，却本色地演活了一个社会底层，善良又有韧性，处处充满爱心的男人马有铁。他常常被人欺负，帮了三哥家半辈子活儿，到了结婚却只能住在村里废弃的房子里，与一头驴子相依为命。女演员海清，唯一一个专业演员，全情投入饰演女主曹贵英。从小身体落下残疾，腿瘸腰不能直立，小便失禁，手还有痉挛，住在哥嫂家后院的窝棚里，是他们眼里的包袱……就这样的2个人被撮合在一起相互取暖。他们之间的爱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激情拥抱和亲吻，就连眼神都是躲闪的，但是爱却是捂在怀里的一罐头瓶热水，却是你尿湿裤子怕你难堪的一件长大衣，是递给你手里的一个馍馍，是用麦粒黏上唾沫印在你手上的一朵麦花，不煽情的深水静流。

主人公2个人为了有一个属于自己住的房子（房子=家），先是住进了一家被废弃的土坯房中，没多久，主人听说推倒老房子有补助，让他们搬离了。两人套上那头驴，把家搬到了另一处废弃的土坯房里。然后2个人自己动手做土坯，终于搭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再次搬离时，看着快要被推倒的土房子，又跑回去催促窝里的小燕子快飞走怕它们被伤到。在辛辛苦苦建成的新房子里，贵英躺在炕上说“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能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能有自己的家”。

家是2个被各自家庭抛弃的人最温暖的避风港，也是马有铁一次次将结婚时那个红色的“囍”字贴了几次的浪漫和希望。

有人说，这部电影是在贩卖苦难。借用电影里男主角的一句话，“啥不是土里头生的，土都不嫌弃我们，我们还嫌弃土吗？土就是干净东西嘛！什么东西放进土里，土都会还他好几倍。”对于农民来说，土生养了他们，土是馈赠，土能长出一切，土是母亲。啥人有啥人的命数呢，人的命运，与麦子或许更为相近，还不是到夏天，让镰刀割掉了。所以他对土地，对燕子，对蝌蚪，对驴子，对村民们，尤其是给那个熊猫血无偿献血，都是以自己所有帮他人所需，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天性的真善。

卖了粮食让扣了2件大衣钱有了3970元，还了欠账1570元。借村民的10个鸡蛋孵小鸡，有了鸡蛋还给了人家：借的就是借的，一码归一码。生活所有的苦味，被他们品尝，反复咀嚼后，成为一句句深刻、经典的哲理对白和人生真谛。他吃下最后一颗鸡蛋，望了望墙上挂着的遗照，供奉的桌上除了白色蜡烛还放一瓶农药。他最后躺下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是夏天贵英用青草编的，已经干黄色的驴。而那头和他一样被人使唤的驴回来，在侄子即将推到他们一块土坯一块土坯砌起来的房子时，它又离开了。

有多久我们的双脚，再也没有踩进农田的泥土里，听听泥土的哭声，关注一下卑微的底层人的生活？有多久我们沉浸在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逢场作戏的快乐里，忽略内心最初的感受？种子种在地里，希望爬上了头顶，电影极致浪漫、极致真实，又足够质朴、足够残忍。贵英死了，死得那样轻易，不足挂齿，像麦子折断了一样轻飘飘的。用一根火柴取暖的有铁火柴燃尽了，他在黄土上回头看，自己放走的那个驴迟迟不肯走远。我们见惯了世俗的魅惑、大城市的繁华喧嚣，却往往忽略并忘记像有铁和贵英给予疯子微弱的光。

再弱小的生命，也有自己的一方世界；再残酷的生活，也会有美好的存在；再卑微的个体，也拥有对爱的追求与向往的权利。不错，他们生如芥草，死如尘烟，哪怕边缘，哪怕羸弱，哪怕无人在意，哪怕只是一瞬，哪怕心比黄连苦命比纸屑薄，被生活打败又能怎样，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将生活过成一首浪漫的乡村诗歌。

爱需要相互依靠、相互支撑！每个生命都渴望被关心、被倾听。在凉薄的世界里，让我们都深情地活着。

马雅萍，陕西凤翔县人，公司职员，喜欢运动健身，爱好文字，书法。曾在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