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芹:生孩子,准备打仗

边芹:生孩子,准备打仗

2012-7-17

2011年的放映厅,十部大片中半数以上用细节携裹着“生孩子,准备打仗”的暗语,不知疲倦地传递着。要看清世界统治者下一步做什么,有一个领域会最早露出征兆,那就是一直以来承担“舆论军团”拓路使命的电影。恐吓和血战历来是好莱坞汤剂的基本配方,但2011年这个配方前所未有地加大了浓度和频率。

情节翻来复去多带着末日决斗的影子,信仰与战斗,你死我活,对眼里只有终极统治权的人,和平不过是懦夫的旗帜。在美英合资的动作片《圣殿骑士的血》中,人们听到了主人公(正角而非反角)的台词:“杀人是高尚的。”在美法新版《三剑客》中,英雄们讨论为什么而战,调侃完为国王而战(拆掉各国城墙是策划已久的谋略),得出要为信仰而战。

我从影院走出,火药味好象甩都甩不掉,心想为国王而战疆域到底有限,为信仰而战全世界便永无宁日。再见满街的闲人,不知这新一轮更直白的战争动员,是否能把这个都市歌舞升平惯了的小资推向真枪实弹的战场。反正他们已响应了第一个号召,市区内的婴儿车越来越多。十几年来几乎是看着这帮人陷入毁灭别人连 带毁灭自己的逻辑而难以自拔,这有点像生物界不可更改的生存规律,万代绵延的赢家,不是最强也不是最聪明的生物。

这么多年呆在电影厅里,得出了一个结论,电影是所有征服战的拓荒者。从制片到院线这条足以置电影于生死的投资、生产、发行线,从活跃于报刊电台电视的影评人到电影博物馆、学院的专家以及各大电影节选片人,西方早已没有他们在全世界鼓噪的“独立电影”,而全数掌握在背后是跨国利益集团的各类基金手里。中国人恐怕做梦也想不到1968年推翻戴高乐政权的“颜色革命”与十几年前在巴黎创刊和创建的《电影手册》、艺术与独立影院有什么联系,更难以相信电影杂志和电影院是令政权旁落的几只秘密纵队之。《电影手册》可不是几个法国电影爱好者一拍脑袋就办起来的唯艺术杂志,而有深不可测的背景,几乎所有这类秘密武器为了蛊惑人心都拖带着浪漫传奇。《电影手册》可被视为征服战的风向标之一,所到之处,绝无为艺术的滥情,尚未作百分之百代理人的政权可根据这个风向标,测出被渗入的程度,推算自己剩下的时日,并非耸人听闻。戴高乐的文化部长马尔罗起初还为他们开绿灯,等意识到这是烧掉自己的柴堆上的圆木,为时已晚。

暑假放完,上层贵族纷纷返回首都,所有文化机器要到九月贵族晒黑了皮肤才再度隆隆起动,这是圈养小资最忙碌的季节。今年秋季因为时局动荡,愈显出“饲养者”的精明和细致,可谓殚精竭虑。我从未见过如此忠心耿耿的“配食者”,一如皇家园林一心不二的驯犬师。

每年电影庙堂都有几尊圣像从库房里再搬出来,像旧宗教的护灵队伍,沿着旧马路再转一圈。真正的电影宫殿并不是创新的战场,而是为圣像上香的庙堂,此乃独立与艺术影院的基本节目构成。那些早已立好的牌位,重现哪一尊绝非偶然,为时政需要远远胜过为艺术着想。走遍“自由世界”,无奇不有,就是没有为艺术而艺术的擂台。搞政治却能让人相信艺术至上,是史无前例的魔术,魔术的好处是只要捉不到作弊的手,骗就是光彩大戏。在革命星火欲扑还燃的动荡之秋从庙堂里抬出哪尊圣像,要看火烧的对象。如果火烧的是“内阁马戏团”,则庙堂这边必搬出煽风点火的斗士;若火烧到帝国心脏,则一尊尊圣像都是灭火队成员。

这不今秋敲锣打鼓抬出了弗里兹·朗。各类电影展皆有艺术之外的目的,但若大张旗鼓,调动各类管道传播,则宣传的意图虽藏而不露却也昭然若揭。能让小资娱乐心脏群起而动,在中国可能是模仿的一阵风,在这里却一不来自外力二不出于偶然,无不出于人为导演。在秋季文化节目鳞次栉比的10到11月,拉丁区艺术影院和电影资料馆同时举办朗的电影回顾展,资料馆楼上的电影博物馆还为朗的旧片《大都会》办了个展览。在艺术影院看任何一部片子,票根上都拖一张免费卷,可白看展览。为一部片子办一个展览,是把一个人刻进历史的大手笔,有一大堆电影天才都无此殊荣,朗究竟有什么人上人的才华?要知道此片1927年在柏林公映时,反应与本人今天重看如出一辙:做作、好大喜工、电影艺术的矮人、意识形态的高手。但1927年清醒的人与如今不跟世风的人之下场是同样的,全都搞不过虚构电影史神话的那帮能指鹿为马的操纵者。弗里兹·朗究竟应算哪国导演,国籍对他们这些人没什么实际意义,一会儿德国人,一会儿美国人,若想作法国 人也百分百方便。我看中文版维基百科只写他是天主教徒,而有意忽略了他的犹太背景,而后者才是他一生功名后面的推助器。能在世界主要都市跑来跑去、而始终 都在风口浪尖上的文艺人,才华虚构的光环之下,多有他人不知的血缘影子或背叛因子。发现此秘密,这个世界精巧搭建的又一神话破灭了。

《大都会》是一部硬捧的“杰作”,这可不是我们以为的中彩,而是一架精密留声机经年不断的重复。任何权力都可硬捧“杰作”,但光环会随权力削弱而消失,然而这个逻辑却作用不了上百年稳坐泰山的看不见的权力。在“舆论军团”

接力传声中,杰作早已失去真实意义。我也真佩服文化精英们将“平庸”翻手变“杰出”的技巧,他们可以在看似没有指挥的乐池里齐声合奏,直到所有的耳朵都接受旋律。绝大多数人欣赏事物的轨道,他人可一手铺设,这就给指鹿为马的人大开方便之门。有了这扇门,世界余下的不能做的事已经很少了,悬念也很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算起,亡国的脚步真真切切步步逼近,蒙上眼睛捂着头都“咚咚”作响。

《大都会》是部雄心勃勃的作品,故事发生在一座未来大都市。这座城市分上城和下城,地上住着大机器的拥有者和子弟,有阳光花园和无忧无虑的公子俱乐 部;

地下是大机器的劳作者,地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与之无缘。上城与下城彼此隔绝各活其命,直到一场变故。一天,机房发生爆炸,原本就困苦的工人陷入更大的不幸,这一切恰好被追逐一个神秘女子头回跑进下城的公子撞见,他动了恻隐之心。他跟着暴乱前夕的工人来到下城的地下墓穴,找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美女布道者,女人预言他将是上下城之间的矛盾调解者。影片的主题透过女主人公的嘴被打在默片的银幕上:“在头脑与手之间需要一颗心。”此时上城大机器主得悉下城的 骚乱,知道祸害来自两个异数:鼓动者和同情者(美女和公子),便让一位魔法科学家制造了一个仿真机器人,偷桃换李地取代了美女布道者。然而女机器人一朝登 台便直接听命于邪恶魔法师,她不再通过公子调解上下城矛盾,而是鼓动工人造反,群氓般的人流开始破坏大机器。机器被砸后,引发洪水滔天,倒霉的还是下城,在危难中,公子和女子原身不顾安危救出了工人们的孩子。

陷入疯狂毁灭中的工人,被公子的慈善感动,同时也发现了魔法师的阴谋,认出冒名顶替的女机器人,群起而将之烧死。故事结局是大团圆,大机器的拥有者(头脑)和劳作者(手)在公子(心)的调解下,握手言和,等待公子的父亲和恢复理智的工人们的似乎是一个光明前景。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在出品八十三年后隆重回放,成了巴黎今秋的文娱大戏。《大都会》公映时是欧洲最后一次反抗暴发的前夕,也是金融危机,民不聊生,与今天的时局有异曲同工之处,十年后二战就紧锣密鼓地拉开了。这么一对比,当年拍出《大都会》与今年重新上香,影片的“灭火”使命便一目了然。电影这一次能不能用一把眼泪、一场爱情、一堆空想和魔术再度保卫大机器?反正这场保卫战,电影已从事了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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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本文转自四月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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