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2年第12期
《欢迎光临》：“生活流”，凡人歌
编者按：“生活流”热播剧《欢迎光临》里，细腻是潜隐的，喜感与浪漫也一样。窄屋阳光、广场舞“风云”；打工人“豪气万丈地下楼，千疮百孔地回来”；老人白头相偕，“唯不忘相思”……
近年来，都市现实题材影视剧一面炙热，一面尴尬。人设、话题、金句，类型化、真实感，以当下观剧的惯性视角，讲一个平凡爱情故事似乎多有踉跄。
《欢迎光临》编剧袁子弹说，笨拙莽撞的生活也同样是都市现实。导演李雪则在采访中频频提到“真诚”，“平凡人的内心也不必贫瘠。”
@统筹/ 本刊记者 韩冬伊
编剧袁子弹：闪闪发光的，笨拙莽撞的
@文/本刊记者 韩冬伊
以时下都市爱情剧的观剧趋向与趣味，《欢迎光临》似乎“不够讨喜”。
人设，不够光鲜，人物缺点不是无伤痛痒的“迷人瑕疵”，优点倒显温吞；姿态，不够潇洒，“有点笨拙，有点莽撞，也许不那么熟练，不那么得体”；叙事，不够波澜跌宕，“金句”潜藏，“热搜式桥段”更无踪迹……
之于现实题材，“它不是一部‘爽’剧。”《欢迎光临》编剧袁子弹说。曾以作品《欢乐颂》《下海》获得首届“初心榜”中国十大青年电视剧编剧，这位深谙都市现实题材的编剧说，“生活流”一如生活本身，亦喜亦忧，冷暖常流。
《欢迎光临》编剧袁子弹
至于爱情及人设，袁子弹说，把爱情故事归为某几种“类型”似乎太草率。“爱情有其多样性、特殊性，是高度个体化的。”世事扰攘，爱却各有异色。
真实：都市，不止光鲜跌宕
《中国青年》：《欢迎光临》播出后，有观众评价说，“国产剧里终于有穷人了。”怎样看待都市现代剧的悬浮与真实？
袁子弹：我觉得其实国产剧里“一直有穷人”，只是是否放在焦点。可能近段时间以来，国产都市剧更容易聚焦精英人群和特定行业，比如律师、医生、金融。这些主角直接是“满级号”，就算有缺点也是精心设计、无伤大雅的，似乎观众更喜欢这种“好人设”。
精英的故事当然值得表达，但我觉得不那么光鲜的人群的命运也是值得关注的。《欢迎光临》也希望能够沉下去，写真正的小人物的困境，写他们并非一蹴而就的成长。
可能在有些观众看来，它缺乏“爽”感，故事里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大获成功”，人物姿态也不那么潇洒，会是有点笨拙，有点莽撞，也许不那么熟练，不那么得体。光鲜亮丽的生活是都市现实，平凡的、普通的、充满着迷惘和困惑的生活——或只是没有那么高潮迭起的生活——也同样是都市现实。
我觉得决定一个作品是悬浮还是真实，不在于表现的是谁，而是要有真实的肌理，人物的缺点、优点、成长立得住，逻辑自洽，就是真实的。
《欢迎光临》剧照
《中国青年》：剧中展示了酒店服务业一众细节，是否在创作前期做过功课？
袁子弹：是跟酒店业的从业人员做了一些采风，了解他们基本的部门、流程、工作分配等等。也专门在酒店待了一阵子，了解门童的生活，观察他们周边人物的状态、职业困境、上升通道，可能形成的职业轨迹。比如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像流动性大、职业门槛和天花板低，又怎么去突破这种困境。大家在电视剧后面可以看到张光正在职业上的发展。
还有去专门了解北漂的状态，我自己北漂过两年，也有朋友还在北漂。其实比起技术性的细节，我更想去了解他们的心理状态，比如我的朋友们都提到最渴望的几样东西，可能有家、朋友、空间，还有阳光，这也是在剧里面反复出现的一个意象。
《中国青年》：当下现代都市题材剧往往汇集金句、热点，《欢迎光临》似乎并没有“热搜式戏剧冲突”，怎样看待这一点？
袁子弹：我们这个剧确实是不刻意去追求热点或矛盾。事实上这一点我和导演也讨论过，也曾有过更激烈、从话题出发的开场方式设想，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现在这种。
我们试图展示有喜有忧、有苦有甜、徐徐展开，又经得起咂摸的生活质感。不靠激烈的事件来打动人，但内里有戏剧节奏在。当然观众看的时候观感不一，其中也有节奏、衔接做得不那么紧密的地方，我们也会吸取经验。
包括喜剧的风格，我觉得也跟近两年疫情下某种程度的沮丧或疲惫有关，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做一个让人会心一笑的故事。事实上我也确实觉得，在普通人的生活中间，猜忌、恶意、矛盾远远没有那么激烈。我们希望它跟生活一样细水长流，苦难未必那么惊天动地，改变也不一定那么幡然。
人设：“99%不发光的日子”
《中国青年》：男主角张光正，从“无欲无求”，后与“女神”邂逅而上进，这一陡转仅归于爱情吗？
袁子弹：爱情是原发性动因，事实上不光是爱情，更有兄弟情，包括广场舞大妈们的人生指点，还有孙经理的冷漠和鞭策，这些都是促使张光正留下来，并坚持他小小的奋斗的原因。看起来是偶发性决定，其实也是生活细节累积的结果。
宣传片中间有一句台词我蛮喜欢的，“人生中大部分时间是黯淡无光的，那些闪闪发光的瞬间我们称之为奇迹。”事实上我觉得他从无欲无求转而上进的那个瞬间就是闪闪发光的，且由那99%不发光的日子做铺垫。
“女神”更像是张光正人生中的一道光，是突破平凡人生的契机和勇气。况且我们的这个“女神”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女神”，女主角郑有恩不被世俗价值、舆论所绑架，她是有侠气的，这是男主爱上她的一个动因。
张光正的爱情向往包含着崇拜，充满一点即燃的惊喜，很纯粹，因为把对方放得很高，自己就很笨拙。
《欢迎光临》剧照
《中国青年》：剧集播出后，有人评论说，“门童”追“空姐”的故事人设很“不讨喜”，怎样看待都市爱情剧中的“人设”？
袁子弹：我觉得首先是尊重不同的爱情观和爱情需求，现在尤其是婚恋上面，大家是更偏现实的。
我们希望通过这个故事让大家意识到爱情的选择有多样性、特殊性，是高度个体化的，不应该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每个人对于爱情的思索、对于爱情的接受度，在爱里想寻找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而且我们不光讨论了爱情观，也探讨了爱情的追求，要脚踏实地提升自己。另外，大家会留意到，故事里表现出男主可能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剧中通过女主的言行直接抨击了他的这些行为。大家会看到人物的成长和转变。
我也确实不希望大家草率地把某一个爱情故事定义为某一种“类型”。张光正是不是一个爱情的“灰小子”？我觉得不能简单去定义，对于郑有恩来说，可能张光正身上恰恰有她需要的东西，他的耐心、温和、善良、共情力，都是很稀缺的，成为爱情的助力。
可能类型化的设定会使很多人忽略一段爱情存在的特殊性和唯一性。我更看重的是人物内在逻辑是否自洽，两个人是否有爱上对方的契机，这才至关重要。
《欢迎光临》剧照
《中国青年》：除了男女主角之外，配角的塑造也很生动，像王牛郎、陈精典、广场舞阿姨等，怎样塑造群像的角色弧光？
袁子弹：我们的剧是从一个切面上展开的小人物的故事，一个生活流的作品。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是串起一系列人物和故事的线，也是戏剧的核。
每一个人物基本对应某一种人生状态。
张光正是心有阳光，一腔愚勇，但是也会有疲惫和不自信的瞬间，郑有恩对张光正来说，是他对抗平庸现实的希望。郑有恩是“人间清醒”，有个性。但一个很酷的女孩，并不等于她没有爱和被爱的追求。
像王牛郎，他是世事洞明、圆滑世故，但缺乏勇气和动力，是中年疲惫的困境。再如陈精典，是职场新人的“半步平庸”，不够优秀，也接受不了平庸的自己。一些副线的人物，我们也给到调性上的特色，比如孙经理对应的是孤独；佟娜娜是自卑，直到由她自己打破困境；豆子体现了世俗价值观的反面，即使从很低的地方开始，只要足够积极，一样可以取得小小的成功。
我们希望以不同的困境和选择，展现多样化的人生道路，多元化的价值观和爱情观。
《欢迎光临》：“生活流”，凡人歌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
审校：陈敏 刘晓 刘博文
编辑：tama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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