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图源:《隐入尘烟》剧照
电影《隐入尘烟》票房过亿了。
有1000个人看《隐入尘烟》,就会有1000种感受。
有人说,这部影片之所以成功,是把主人公的苦和爱表现到极致,通篇没有一个“苦”字却苦出了天际,通篇没有一个“爱”字却爱到了骨髓。
表现苦和爱的电影太多了,我认为这部影片并不算经典。
《隐入尘烟》的成功,是把普通人的善与恶,弱与强,荣与辱,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西北农村,而是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的生活中。
---强与弱---
这是一个普通人生存的丛林法则。
主人公马有铁和妻子曹贵英是村子里能力最懦弱的人,他们遇见彼此前,都是原生家庭里被嫌弃的那个人。
影片中,马有铁一直跟三哥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给三哥家做牛做马,没日没夜地在土地上劳作。但是三哥却觉得他是个多余的人,等到儿子要结婚时,要把他撵走。
在这个家庭里,三哥强,马有铁弱。弱者就可以被欺负,被蹂躏,被无视。
他跟邻村同样懦弱的残疾女人曹贵英结婚后,搬到了村里没人住的破房子里。
三哥为了省点物流费,来找他用驴车去城里为儿子拉结婚用的家具。他天不亮就套上驴车出发,半夜才回来,路上吃个从家里带的馍馍。这一路的寒冷,只有等在村口夜路上的残疾人妻子贵英用换了一瓶又一瓶的热水给暖暖。
在三哥心里,让他去做苦力,是理所应当的,不用领情,更不用付费。因为他是弱者。
在强者三哥这里,他不配被尊重,被领情,被付费。弱者老四就是一头可以随意使唤的驴子,一株可以随意收割的麦子。“麦子能说个啥”,作为弱者,马有铁没资格说个啥。
村长病重需要输血,全村人去验血配型。全村人那么爱村长吗?并不是。村长还欠着全村人的钱,欠钱的村长即便病重,在村民面前也是强者,他们有权要求弱者为他们付出任何,哪怕是输血。
马有铁是熊猫血,配型成功了,全村人松了一口气。他能说不去吗?他如果不去,全村人都会去放了他的血。因为他去献血了,就有可能为全村人换回村长欠的收粮款。
输血,显然也是免费的,村长家不需要为这熊猫血付费,甚至也不需要领情。他们只需在城里的饭店点几个菜招待一下从来没进过饭店的穷人就可以了。
因为嫌弃,村长儿子甚至把拉马有铁两口子进城抽血时坐的轿车后座包上了塑料布,这样,就不会弄脏了他的车。
完全没有感恩和尊重。
不仅三哥和村长一家可以欺负马有铁,连村里普通人家的大妈也可以欺负他们。贵英爱看电视,可是自己家没有电视机,她坐在邻居家的院子里,抻着脖子透过窗户看,邻居毫不客气地赶她走,怕她尿骚的裤子沾了他家的凳子。
多么残忍,多么无情。
生活在贫穷农村的人,失去了同情比他们更弱的人的能力。
当村长的儿子来称粮食时,随意就在他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卖粮款中,抹去一些零头,那零头,对村长儿子来说,是小钱,对卖粮的农民来说,是血汗,是巨款。可是他们也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啥也不敢说。因为,此刻的他们,是弱者。
丛林法则,就是弱肉强食,这种规则广泛地存在于普通人的社会里。无论穷富,普通人有着本能地欺负弱者的动机。他们可以根据他们所谓的利益,去欺负和收割那些贫穷的弱者。而贫穷的弱者,也甘愿被强者欺负和收割。他们只能顺从,认命,用“麦子能说个啥”来麻痹自己。
电影中,你可能觉得,这个村子里的人太坏了。并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评价,他们都还是太穷了。他们从这个穷的土壤里长出来,你指望他们发发慈善心,去关心一下更穷的人马有铁和曹贵英,对不起,他们没这个能力,没有关心他人的能力。
---荣与辱---
在丛林法则指导下,只有强弱,没有荣辱。
观众在看完电影走出影院后,禁不住唏嘘:这个村子里的人可真不要脸,欺负一对老实人,他们不觉得自己很丢人吗?
丢人?他们可没能力想这事。
在中国最广大的乡村,尤其在贫穷的地方,荣辱这件事,早就不被纳入KPI了。他们“笑贫不笑娼”,他们崇尚“富在深山有远亲”的价值观。
在他们的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什么是荣?谁家盖了新房是荣,谁家买了车是荣,谁家赚了钱是荣。什么是辱?谁家穷,谁就辱。在穷人的价值体系里,只有穷和更穷,哪里还有精力想别的?
马有铁和贵英,穷得只剩下一条贱命了,没有地方住,买不起电视,吃不起鸡蛋,这在全村人看来,就是辱,就可以任人践踏。
当村里其他人家可以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扯老婆舌”时,贫穷的马有铁和贵英是没有资格加入的。穷人哪有说话的权利?
村长的儿子为什么能对着给他父亲献血救命的马有铁表现还如此冷漠?为什么在面对马有铁卖粮时还能恬不知耻地扣下了他的零头,甚至把曾经帮马有铁付的给贵英买的大衣钱也扣下?因为,在他心里,没有荣辱,没有对作为一个人的灵魂的审视,只有得失。扣下了这笔钱,就得了,就符合他的利益了。
马有铁和贵英,先后住过两栋没有人住的破房子,又都被离开村子多年去外面发展的村民要去了。要去的目的,是拆,因为国家有政策,拆掉农村的宅基地,可以拿15000元的补偿。
15000元,大概是深圳、东莞一个月甚至半个月的工资,却是穷人马有铁的栖身之处。但是那两个从深圳、东莞回来的村民顾不上这些,房子是他们的,尽管破得已经没人愿意住了,但是能换15000元,就比白白给马有铁住划算。
你看,在这丛林法则中,只有利益,没有权衡。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就是利益、得失。
在丛林法则下,人没有荣辱观,村长一家不觉得欺负穷人,不懂感恩,是耻辱的。他为自己的强,自己有权利决定农民所卖粮食的重量而沾沾自喜。那个从外乡回来的年轻人,也不觉得放弃15000,拯救一个穷人有什么荣耀。他们要的,都只有利益。
丛林法则,让人丧失了最基本的做人的体面。
---善与恶---
电影唯一让观众感到一点力量的,是主人公最后表现出的自尊和悲壮。
当贵英因为要去找丈夫不小心跌落村里的池塘,冷漠的村民们只有围观,继续扯老婆舌。
马有铁跳入水中,拼命抱起贵英。
当贵英唯一的照片结婚证上的照片变成了黑白的遗像时,电影表现的冷,达到了高潮。
马有铁没有哭,他已经懦弱到了没有眼泪。
人性在这一刻升华了。
他还掉了盖房子时欠下邻居芨芨草,说好了用两包土豆还。
他卖掉了所有的麦子稻谷,还掉了所有的债务。
他还掉了借邻居大妈的10个鸡蛋。
然后喝下了一瓶农药,去了。隐入尘烟。
我觉得这是导演刻意地表现人性的光辉。
马有铁死得很悲壮,很勇敢,这是一个低到尘埃里的生命最后的挣扎和站立。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也可能是富有的,他可以善良,可以坚守诚信,可以不亏欠这个世界一分一毫。这就是富有。
他富有到有能力同情一头驴子,怜悯一窝燕子,甚至会与没有腿的庄稼共情,会可怜一个疯子。
而这些,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他们才是真正的穷人。
而马有铁和贵英不是,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有最基本的人性。他们看似毫无力量,其实本自具足,有着本能对这个人世间的价值判断。
贵英说:“驴的命也比我的好。”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相亲时,贵英看到,三哥去打驴,马有铁心疼地出去护着驴。她本能生出了一丝温暖,心想,一个对驴都有同情心的人,不会对人不好。
贵英给了村里的疯子一个馍,就被哥嫂打得半死,半个月才能爬起来。但贵英不后悔。
马有铁看屋檐下的燕子,觉得他们是同样的苦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当推土机凶巴巴地开过来,他奋不顾身地去驱赶燕子赶紧飞。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虽然弱,但可以拼力护燕子周全。
当一个人在人群中卑微到极致,当他们发现与人交往危险时,他会本能地与比自己更弱的生命共情,本能地对动物好。
马有铁与贵英,这一对穷到、弱到为了只是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的苦命人,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的命的确与那些不会说话的驴子、燕子、麦子,没什么区别。
而他们自己,虽然活得不如一头驴,但是他们没有因为贫穷而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他们保留着的人类最基本的善良和悲悯,勇敢和自尊,这,大概是让观众最终感情被击穿的原因,也是电影最后的温暖。
穷,但是伟大;穷,但是不欠任何人的。
他与这个世界,两不相欠,了无牵挂,来去无痕。
他的身后,那栋他跟贵英两个人徒手盖起来的土坯房,成了留给三哥家的最后一笔遗产——15000元拆房补助。
这世间,没有人还记得马有铁和曹贵英,但是他们真的来过,而且,给世界留下了一丝美好,善良,高贵。
人的生命,天然高贵,而大部分的普通人,在人类搭建的丛林法则中,活成了苟且,卑微,低贱,耻辱和可怜。
《隐入尘烟》中,谁最可怜?不是马有铁和曹贵英,而是他们之外的那些人,那些冷冰冰的普通人,他们其实更贫穷。不是吗?
马有铁和贵英有多善良,村里的那些人就有多恶。
我们身边,每天都有马有铁一样懦弱可欺的人,他们承受着来自这个世界的不公和恶意,收获着无奈和绝望。我们身边,每天都有对弱者盛气凌人的人,他们怀着傲慢和冷漠给弱者带来去伤害,收割他们的劳动,同时践踏他们的尊严,这种来自心底里的恶意,说不定也包括我们自己。在心灵的最深处,有谁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最让我们无力的,不是坏人有多坏,而是普通人的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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