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问吧

古装剧《梦华录》热播，让不少网友梦回北宋汴京城。从清水在茶上写诗作画的“茶百戏”，到勾栏瓦肆中百戏艺术、市井文化的烟火气，都让人一窥宋朝人的独特生活美学。然而不同于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剧中角色还追求势均力敌的爱情，三位女主角更是组团“搞事业”。一方面贴合当下主流观众的口味，另一方面也被质疑是脱离时代背景的现代观念植入。

宋代女性的生活有多丰富多彩？《梦华录》里的宋代符合史实吗？澎湃问吧邀请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副教授刘云军，聊一聊历史上真实的宋朝女性。

宋代生活美学：从茶文化到婉约派

@燕阳：宋代人的审美标准是什么样的？

刘云军：以我的水平很难周到回答，大概说一点，宋人更趋于内敛平淡。如钱钟书先生认为，唐诗以丰深情韵见长，宋诗以筋骨思理见胜。宋人美学追求更趋向于平淡或淡朴之美，清（清旷、清幽等等）之美。

@瑾儿呀：除了个人因素之外，促使婉约派出现的时代因素有哪些？

刘云军：所谓的婉约派，应该说是诗词讲究柔美、精妙、婉转等之意，这种风格的出现与人们的审美有关系。有豪放派，自然会有婉约派出现。就像有人喜欢吃咸的，肯定就有喜欢吃淡的。从时代角度来说，宋代人喜欢幽静之美，婉约之美，这种审美情趣可能也促使了婉约派的出现。

@清风扬：宋朝点茶斗茶的文化十分流行吗？为啥今天几乎看不到了？

刘云军：首先宋人饮茶比较流行，社会各阶层之人都习惯饮茶。茶叶是当时国家重要的财政收入之一，也会出口到外国，足见茶叶对宋代社会的重要性。不过饮茶流行与点茶斗茶流行是两个概念，因为后者主要是有钱有闲人玩的游戏，普通老百姓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闲钱来整这一套。今天也有所谓的茶道，但也一定流行范围，普通百姓肯定不会去尝试。

《梦华录》剧照“茶百戏”

赵佶《文会图》中的点茶场景

@Hsieh Chak-wai：宋代人的饮食丰富吗？

刘云军：根据《梦粱录》《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等宋人笔记记载，宋人比较重视饮食，特别是有钱人，更重视饮食的精细。各种糕点、肉类、面食、小吃等都很丰富。菜肴的做法也很丰富，比如煎炒烹炸等现代通行炒菜做法宋代都已经出现了。当然下层社会的饮食上肯定就没法讲究了，能够吃饱就不错了。

宋代女性梳妆打扮有何讲究

@熊：宋代妇女的穿着打扮远没有唐代女性那么奢华时尚暴露？

刘云军：其实我们对唐代女性穿着的印象，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影视剧的影响，现实中唐代女性穿着并不那么暴露。至于奢华时尚，那顶多是上层贵族女性才能享受到的，广大普通百姓恐怕没有那么多选择。宋代女性穿着情况也是一样。唐代女性偏爱宽大的衣服，与唐代相比，宋代女性服饰更趋于窄、痩、长，颜色多采用各种间色粉紫、黑紫、葱白、银灰、沉香色等。这只是两种不同的审美态度。在古代中国，对于女性的着装肯定是不让暴露的，至于所谓唐代女性衣着暴露，这恐怕是个假命题。

@熊：宋代妇女一般使用怎样的发型？

刘云军：宋代妇女的发型很多，既有承袭前代（如堕马髻、盘鸦髻等），也有宋代自创的（如云髻、芭蕉髻等）。朝天髻在北宋非常盛行，头发高耸。民间妇女流行罗髻，由发辫盘成。堕马髻是宋代最为流行的一种发式，此发式自汉代流传下来一直盛行不衰。民间未婚青年女子多流行鸦髻（头发分成两绺，变成环结，左右各一个）。此外，宋代妇女还喜欢用假发，出现了许多假发的发型。

@-Vista：请问宋代的富贵人家女性常用的化妆品有哪些呢？

刘云军：宋代女性偏爱淡妆，但更注重精致妆容。画眉、油面、涂面、抹粉、穿耳、涂脂、妆靥、斜红、额黄、花钿、点唇等都很常见。她们用青黛画眉，用凤仙花涂指甲。脸上敷铅粉美白。从花中提取精华来做香水。像胭脂、朱砂等都属于常见化妆品。

白手起家开茶坊？宋朝女性真自由吗

@小兔兔：在古代中国，女性白手起家比较难，毕竟由于时代限制，女性不可能完全像男性那样。史料中记载的一些宋代女性起家创造财富，多是通过精明的头脑进行土地买卖，收租，或者指挥家人从事经济活动如贩卖等等，极少女性亲自上阵。宋人承认女性对于家庭乃至家族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很多人也愿意将家庭财务交给女性打理，因此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对夫妻关系有影响。比如丈夫更尊重妻子，妻子在家庭中更有地位等等。

《梦华录》剧照 赵盼儿在钱塘开茶铺

@我以为我会暴富：最受宋朝女人欢迎的职业是什么？

刘云军：在传统中国，能够适合女性工作的职业其实并不多。所以古代女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愿意抛头露面去创业，因为辛苦的同时带有不可预料的危险性。即使宋代一些商人家庭中，女性确实会参与商业活动中，不过一般还是居中指挥，不会亲自冲到第一线去。而入朝为官更纯粹是小说家的想象，不可当真。一般人家的宋代女性主要是做女工，比如纺织等传统女性工作。也有一些人做小贩、媒人、产婆、侍女、艺人、轿夫，甚至相扑选手等等。

@小兔兔：宋朝女性的社会活动有哪些，得到政府支持吗？女性足迹最远到过哪里？

刘云军：走亲访友、邻里交往、烧香拜佛、捐钱捐物等等。只要不违反法律，不触碰男性专享的特权范围（比如做官、参加科举等），政府一般不会干涉女性的社会活动，但也不会提倡女性过多地参与社会活动。

至于宋代女性的足迹最远到哪，如果说出门远行的话，只有在战争期间比如靖康之变，北方的宋代女性为了躲避战争逃亡到南方。在和平环境下，宋代女性一般不会离家太远，因为古代交通工具与路况都远比现在糟糕很多，社会观念的束缚也会导致她们出门较少，所以不要期待古代女性会足迹遍布全国。

《梦华录》剧照

@Magic Waltz：宋朝张好好这样的官伎，是否真的能受政客尊重、由文人牵马？地位在当时算高吗？

刘云军：宋代歌舞伎大致可分官妓和私妓两种，官妓在官府登记，主要是负责官员宴会的征召（类似于一种差役），不能私自接客（不排除有私下接客的现象），但也会得到官府的保护并获得一定好处。她们只有到了老年才会被除籍，免除去官府服务的义务。私妓相对自由，但缺乏了官府的保护。无论官妓还是私妓，对她们而言，声色自然是最重要的谋生手段，所以她们往往都善于打扮，能歌善舞，喜欢结交有文化有影响力的士人。

但娼妓在任何时代和国家中地位都不会高，也很难受到人们的尊重。宋代官妓有义务接待官员，她们依附于官府，没有人身自由，也很容易受到官员的伤害。当然在宋代笔记小说中，确实经常看到一些官员与官妓（也包括私妓）缠绵的故事，不过基本上就是一种露水姻缘，几乎没有官员为其赎身，娶回家做妾。所以剧中的描述更多是一种艺术呈现，不能当真。

《韩熙载夜宴图》中表演的家妓

@好学的小青蛙：北宋时期是古代女子地位的巅峰，但到南宋后期程朱理学兴起之后，女子地位急转直下，可以这样理解吗？

刘云军：不可以这样理解。所谓的地位高低，应该是看经济、思想是否独立，社会上对女性的看法有无变化等等。宋代女性只不过相对明清时期理学高度束缚下看起来好一些，南北宋女性地位实质上并无太大变化。南宋后期，理学确实影响力提高了，肯定对人们的思想产生影响，但这种影响只有到了元明清才看得出来。

责任编辑：鞠文韬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