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脱5”、“喜2”复播，和《再见爱人》第二季的上映，同志们，我又活过来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我们民谣2022》也官宣了，希望爱奇艺搞快点，别逼我把乐夏1、2盘出包浆。

看了一下官宣的阵容，有好妹妹、柳爽、陈粒这些已经打入主流音乐圈的音乐人，还请到了不轻易山的万晓利、张玮玮、周云蓬，我私藏的宝藏乐队昨夜派对也来了。校园民谣这一支派出的是叶蓓和水木年华。

看到水木年华的名字赫然在列我还讶异了一下，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忘记在乐夏2遭遇了滑铁卢？怎么还有勇气跟年轻音乐人同台竞技呢？

网友也不明白，手握几首大爆曲，光靠版权费就能吃到老。同时代的校园民谣歌手比如老狼都转幕后了，怎么他们还不退休非要出来折腾？这么爱上班吗？

非也，别的我不敢说，90年代火起来的这批校园民谣歌手，绝对是最不爱上班的那类人。老狼本来是电脑工程师；卢庚戌毕业后在北京一家设计院上班，去单位报道那天院长亲自开着小轿车接他；缪杰加入水木年华之前是IBM年薪20万的项目经理……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辞掉人人羡艳的工作去搞音乐在任何年代都是离经叛道的，但凡有一点点动摇就坚持不下来。比如姚勇，在水木年华组合只呆了半年多，就被舅舅王小波下乖乖劝进大厂当程序员挣钱去了。后来风靡全国的《QQ炫舞》就是他的作品。

前段时间无聊正好考古了一下内地校园民谣的发展史，发现由这群桀骜不驯、不愿意随大流的年轻人创造出来的音乐能在90年代初广泛地流行开来并受到大家的喜爱，几乎是一种必然会出现的文化现象。

不同于台湾校园民谣源于一场有政治文化诉求的民歌运动，内地“校园民谣”这个概念几乎完全来自于唱片公司的商业包装。1994年，大地唱片公司发行了一盒名叫《校园民谣1》的合集磁带。这盘磁带收录了包括老狼、沈庆、郁冬等人的作品。推出后迅速风靡大江南北。其中最火的是老狼《同桌的你》，大街小巷都在哼唱“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第二年老狼就带着这首歌上了春晚的舞台，还获得了“观众评选最喜爱节目金奖”。

那是社会外界首次窥探到高校精英文化和大学生的精神面貌，这种“骚柔小调”此前在音乐圈是不受待见的。学院派嫌幼稚，会扫三个和弦就敢唱；老一辈人眼里属于靡靡之音；唱摇滚的就更瞧不上唱民谣的了。据说最早《同桌的你》投稿过正大国际唱片公司，写《月亮代表我的心》的孙仪看了非常不屑：“什么半块儿橡皮啊，这么粗鄙的东西怎么能入歌词呢？”

幸好遇到了大地唱片的企划部主任黄小茂，这首金曲才不至于被埋没。那时黄小茂刚过30岁生日，无意中听到沈庆写的《青春》很受感动。

据他后来回忆说：“这首歌的歌词有些地方确实有点幼稚，但正是这样的东西触动了我的内心，让我认真思考青春到底是什么。我觉得如果一张唱片能为我们逝去的青春留下点纪念，那该多好，毕竟不光我要经历30岁，每个人都会经历。”

正好沈庆也出于同样的想法到处东奔西走，希望有唱片公司愿意给校园歌手出专辑，留住他们这些人的青春。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做出了《校园民谣1》。黄小茂在歌词册的最后写道：“这盘专辑中的歌，都是曾经是校园里的人和已经走出校园的人自己写的，每一首歌的后面，都有一个平凡美丽的小故事发生，每一首歌都是他们自己的青春纪念。”

其实黄小茂当时就隐约觉得会火，但谁也没预料到，“校园民谣”从一种歌曲品类、一个商业包装出来的概念，最终火成了一种文化现象，成为一代人的青春绝唱。

为什么校园民谣一推出就大火呢？有一位亲历者是这么总结的：当时的文化主流是教育所有人都是一颗螺丝钉，推崇的是个人融入集体的奉献精神。包括摇滚也是在讲社会，没有音乐讲一个人是怎么成长、生活的。

“我们之前所有人谈的是你不重要，你是社会大机器上的螺丝钉，当好一颗螺丝钉就可以了。我螺丝钉也可以惆怅，我螺丝钉也可以看着落叶哭一会儿。那算是大家第一次听到一些很关心个人的生活，很关心个人的细小的幸福的那些歌曲，当然会动人。”

年轻时的高旗和老狼

或许正是因为校园民谣注重个体的思考与感受，所以从诞生起就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与市场化和商业化紧密拥抱。

可惜成也商业，败也商业。

《校园民谣1》的成功让不少人眼红，有人瞅准商机跑到高校拉了100多个会唱歌的学生走进录音棚，赶在大地的《校园民谣2》发行之前率先推出了《校园歌谣2》，不到两周就卖出了24万张。钱赚到了，校园民谣的招牌也砸了。哪怕是大地发行的正版《校园民谣 2》和《校园民谣3》也后继乏力。

想想也是的，在那个大学还没有扩招的年代，大学生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之骄子，接受的是精英教育。拢共就这么一点人，在闲暇时间写了几首反映大学生活、恋爱的歌曲。经过十来年校园民谣的积累才换来了《校园民谣1》的大爆发，哪经得住短时间内这么密集地掏空呢？

经过短暂的辉煌，当时声名大噪的一些校园歌手迎来事业的高峰之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快销声匿迹，只有老狼依然坚挺。1995年，老狼出了一张个人专辑《恋恋风尘》，狂卖40万张。1996年，刘欢,老狼,叶蓓,小柯,零点乐队出了一张作品集《青春无悔》。叶蓓回忆，热情的歌迷来了好几麻袋信，他们每天就去公司里拆信。最后统计出来江苏的歌迷来信最多，当即拍板决定年底在南京五台山体育馆办一场音乐会。

音乐会那天，万人体育场人头攒动，场内场外挤满了人。天特别冷，他们就打开门让所有人都进来。那英回后台换了件衣服就进不去了，最后是从观众头顶爬上舞台的。

少年得志，过早地获得名利容易养成惰性，《恋恋风尘》之后，老狼好几年没有动过出个人专辑的念头。再后来随着大学的扩招和互联网的影响，横空出世的天才朴树也没能阻挡住校园民谣走向衰落。

不是青春太短暂，是独属于那个年代无忧无虑的青春体验太稀有。1999年大学扩招，大学生的精英光环随之黯淡。再加上就业压力，操场和草坪上不再聚集着一群随身携带海子的诗，背着吉他给姑娘唱歌的文艺青年。

校园民谣失去了创作土壤，“如今北大的院墙越来越矮，未名湖的水越来越浅，学生们上了大学就准备考托福或者找工作。校园都快没了，怎么还可能有“民谣”。”一语惊醒梦中人。

校园民谣黄金时代最后的余晖是水木年华组合。2000年，卢庚戌创作了一首歌叫《蝴蝶花》，这首歌迅速在北京高校各大高校传唱开来，一度成为清华的“校歌”。2001年4月在清华90周年校庆日，卢庚戌和学弟李健正式组成了水木年华组合，半年后他们发行了第一张专辑《一生有你》。这张专辑让他们获得了当年内地最受欢迎新人奖，同名歌曲搭上网络的东风在大学生中迅速地传播。据说光这一首歌就让当时的彩铃服务商挣了一百多万。

第二年5月，他们发布了第二张专辑《青春正传》，紧接着李健选择单飞。随后，学弟缪杰、姚勇加入水木年华。没过多久，姚勇也离开了。经历过两次人员变动，卢庚戌还是坚持把水木年华做了下来。幸好他坚持住了，很快水木年华迎来三年高光：2005、2006、2007连上三年春晚，一时风头无两。缪杰在一档综艺中回忆起那时候，感叹终于熬过来敢回家了，否则都没脸见他爸。

每个时代的年轻人自有消耗荷尔蒙的去处，过去是摇滚、民谣，后来是电子乐、rap。一代人终将老去，总有人正在年轻。

很多老歌迷对水木年华在乐夏2被批评“中年油腻”愤愤不平，但要给现在的年轻人科普他们当年的成就和地位也有点不知从何入手。

在现在这个会解二元一次方程都会被粉丝吹学霸，人均九漏鱼的娱乐圈，水木年华这个组合的平均学历过于耀眼了，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类比对象。比他们唱得好的不如他们当年人气高，比他们人气高的又不如他们有文化。水木年华前后几位成员皆是清华高材生。核心人物卢庚戌曾是辽宁营口市高考理科状元；缪杰毕业于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姚勇从清华电机系毕业后受邀留校任教；就连最新加入的95后小弟弟陈秋桦也毕业于清华美院。

今年水木年华出了一首新歌叫《成为不朽，然后死去》，歌名是戈达尔的电影《筋疲力尽》里的台词。

这是只有热烈活过一次的中年人才能发出的呐喊，90后不想成为传奇，只想躺平。只有70后还在澎湃着努力不朽。

其实从卢庚戌第一张个人专辑《未来的未来》就能听出摇滚的锐利：

《游乐场》

我们来到这样一个游乐场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洒下来

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的微笑

任你选择各种游戏的疯狂

超越了校园民谣的风花雪月，写的是年轻人初入社会的彷徨。

卢庚戌在网易云评论区说过一句话：“如果有一首歌从来不像是新歌，也永远不会过时，那它一定是民谣。”

是的，听水木年华的歌长大的一批人会有一个奇妙的感受，人生每到一个新的阶段，都能在水木年华的歌声里找到同频共振的旋律。上学时听《蝴蝶花》，毕业后在异乡闯荡听《在他乡》，恋爱后听《爱上你我很快乐》，人到中年听《青春再见》……

再过几年，等孩子大了，父母也老了，水木年华的《当有一天我老了》适时出现，听的人眼睛一热。

“校园民谣已死”喊了这么多年，当年的风云人物如今要么从商，要么隐退，还有人已经离开了人世。没想到水木年华成为了校园民谣最后的“守夜人”。在校园民谣后继无人的当下，竟然是这两个出门要戴老花镜的大哥不肯服老，还在吸收新鲜血液，热烈拥抱年轻人。

被嘲笑“油腻”，他们干脆自嘲“我命油我不油天”，放出“油不油，现场见！”的豪言壮志。

知乎上有个问题是“如何看待以水木年华为代表的民谣时代的衰落？”，问得挺伤人的，卢庚戌和缪杰回得很真诚。在他们眼里，民谣看似衰落，其实是换了一种形式沉淀了下来。

曾经的同侪如今散落天涯，只有他们还在为青春歌唱。

卢庚戌甚至在最近一次采访中说要让水木年化延续百年的生命力，“我很想现在就这样，我在台下坐着，看着台上演出的他们。”

水木年华有点像龟兔赛跑里那只慢吞吞的乌龟，起步晚，走得慢，没有一飞冲天过，但初心不改，用工科生的扎实地走到了现在。

其实很羡慕白衣飘飘的年代，他们有过完整的活泼的大学生活，有过热情的抒发与辩论，打心眼里以母校为荣，从来不曾辜负自己的青春。只有校园，能承载得住这样的天真，大多数数人的天真短暂得不足四年，从这个角度讲，水木年华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