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 绕道而行

有时候,那些许久未联系的儿时玩伴会突然出现,跟他说一句:陈晓,你这个戏好看。

他会因此特别开心,他们如今身处各行各业,有医生,有公务员……他们不会说“你这个角色演得好”“你这个手法好”“导演拍摄得好”,什么都没有,就是单纯的“好看”。

他觉得,那是至高无上的评价。

文|鸽子

这个时代似乎发展出了一套奖励爆红明星的逻辑,一个人红了,它会一股脑给出很多曝光的机会,很多的节目、广告、杂志,很多的讨论、热度、话题……像一阵迅速而猛烈的风。

有人选择趁势而上,站到更大更高的舞台上,也被更强的光束照亮,也有人绕路而行,不想原本的节奏被这阵风吹乱,也隐隐觉得,对自己来说这未必是件好事情。

今年夏天,《梦华录》热播,男主陈晓也因此经历了这样的爆红,可当关注涌来,他已身处另一个剧组,从古装偶像剧里的皇城司指挥使顾千帆变成了路遥现实主义题材作品《人生》中的高加林,在高加林“血淋淋”的人生里打滚。

9月份,《鲁豫有约一日行》节目组来到了陕西清涧,作家路遥的故乡,一个距离延安一个半小时车程的小县城,探班正在拍摄《人生·路遥》的陈晓,拍戏间歇,鲁豫和他打招呼,他明显还在戏里,有着属于高加林的木讷神情。

一天的戏结束,他从高加林回归“陈晓”。聊到“当红”,他否认了,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很红过,或者说,他从没给过自己这样的机会。

一部戏播出的时候,陈晓往往已经在另一部戏的片场,他常常以这样的方式来减少做一些活动,站在聚光灯下会让他觉得不自在。在陈晓眼里,他的工作只有拍戏这一项,收工了,他的工作就结束了,其他的属于“兼职”。

鲁豫说,她很赞同这样的做法,但也忍不住想问他:不会觉得遗憾吗?

遗憾、后悔,肯定会有,可他认了。在可能走向更大的舞台和拥有一个好心情之间,陈晓选了“好心情”,这看起来是个不太常规的选项,但他想把掌控生活节奏的权利握在自己手里,至于红,还“早着呢”。

先把手头这点活儿干好再说,慢慢来,路还长。

“我现在涨功了”

第一次接触拍戏,陈晓十岁。那是一部名为《我们班的歌》的两集电视剧,获得了安徽省五个一工程奖。

据说副导演看中了陈晓“忧郁的气质”,他妈妈听后很不解,我孩子活泼好动,怎么忧郁了?

因为觉得陈晓太好动,妈妈甚至给他报了个书法班,希望他能修身养性安静下来,结果赶上《我们班的歌》剧组去少年宫找小演员,刚好看到了正在书法班上课的陈晓。

陈晓回忆当时的场景,上着上着课感觉窗外有人,一转头,发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一下慌了,想起妈妈曾对自己说:“外面有很多人贩子,你要注意,小心把你拐走了”,他就很恐惧地盯着窗外的副导演,两人对视了半天。

副导演就是这样发现了陈晓身上的“忧郁”气质,听说要去拍戏,陈晓很高兴,“拍戏多好玩儿”,肯定比书法好玩儿多了。

高中的时候,陈晓决定去考表演系,回想起来,可能就是那个短短的两集电视剧,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小时候喜欢画画,在书本上画,在草稿纸上画,当他决定去考表演,他最大的感觉就是——

我不想再在纸上画了,我想自己进到那个纸上,用我自己来画,这个最对门路的不就是表演吗?

高中的时候,没什么人说他帅,那时候他脸上长满青春痘,妈妈还不许他刮胡子,高一军训的时候,别人叫他都是:小胡子,你过来。再加上一路上成绩不算那么好,他总有种差生的心态在,心里很矛盾,感觉“表演”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至于真能做成什么样,又是很远很渺茫的事。

到了大学那会儿,二十岁出头的陈晓也顾不得想太多,只觉得要是能有公司签他,找他拍戏就可以了,要是再有单位要他,“那简直完美”。现实压力摆在眼前,“不会去想着我要通过表演来表达自己什么,来追求自己的什么理想,没啥理想”。

反而是近些年,他对表演的感受有了变化。

没有一个明确的“顿悟”时刻,变化是一点点发生的,而且往往后知后觉——

“拍完一部戏,隔好长时间,再拍其他戏,你完全都把那个东西忘了,可能都过了一两年,再倒回去想,那个角色其实帮到我挺多的,让我成长了很多。回头想,发现好像是这样。”

每部戏对他来说都有长进,要说长进很多的,他觉得《冰雨火》算一个,但细究起来,并不是因为塑造剧中吴振峰这个角色,而是因为他在剧组中交到了很多朋友。

收了工,私下里他们每天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聊角色,大家都是喜欢表演的人,通过聊天和表达,陈晓明白了自己身上的很多问题,聊完也会总结自己,“大家在一起可能只是随便吹牛聊天的过程,让我觉得长进了很多”。

拍完《冰雨火》,陈晓去拍了系列短剧《理想照耀中国》中的一集,饰演“铁窗诗人”何敬平。

陈晓觉得自己在那里的表现超过了《冰雨火》,虽然可能看到那个角色的人不多,但他经常在心里琢磨:我要是把我现在的感觉放到《冰雨火》就好了,因为我感觉现在涨功了。

他明显感觉到,三十岁以后拍戏和二十多岁不同,尤其最近这三年,每隔半年他都觉得自己跟前半年不大一样,“感觉自己成长的速度比较快”。

怎么理解这种“涨功”?对角色的理解、把控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态——确切地说,它不是一种增加,而是一种放弃。

他学会慢慢丢掉一些东西,丢掉个人的习惯、丢掉各种各样的杂念、丢掉一些没有必要的担心。

以前担心什么?那可多了——

“怕别人觉得你不会演,怕别人说你这个角色丑、不帅,又怕人家说你这个角色帅,你没有演技,怕你收获到了观众但是丢掉了业内的认可,又怕你得到了业内的认可丢掉了观众。”

反正很多问题盘旋在脑海,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后来陈晓在一部部戏的成长中想开了:如果把这些东西放弃掉,只是好好地去演戏,你就会越来越快乐。

你要哪一种快乐?

陈晓很珍惜表演带给他的快乐。

那快乐是在表演过程中体会到的,不是在戏播出的时候自己欣赏的快乐,因为看自己表演他只会看到问题,不太能体会到快乐,也不仅仅是收获好评、被人夸奖的快乐,他觉得,那本质上是观众的快乐。

对于陈晓来说,那过程跟画画一样,最充满希望的时刻,就是开始执笔画的时候,一步一步,如何布局,排铺,让它极其完美,那种过程中的爽感远远超过它最后呈现的,因为一旦呈现出来,你打眼一看就知道,哪里可以再好一点,哪里不太行,这时候遗憾就来了。你想再画一幅,比这幅画得更好。

真正的快乐来自于“自我成就感”,陈晓觉得,那是能够让一个人最爽、最兴奋的东西。

《梦华录》播出后,不少人发现了陈晓和古装戏的适配度,建议把陈晓焊在横店给大家拍古偶看,不要浪费这张英俊的脸。可江湖传言,陈晓每饰演一个古装美男,就要奖励自己演一个糙汉。

对他来说,脸只是塑造角色的工具。他也希望让人感觉好一些,可演戏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观众是你的上帝,你拍戏其实就是为了给观众看,但是你在创作的过程中,你看到的只是角色、只是自己。你在演的过程当中,不能时刻想着观众。我的目的是为了给你做一道菜,但是在整个烹饪过程中,我不能老想着今天谁来吃。

我得按照我自己心中的标准和要求来做,最后那些食客觉得好吃或者不好吃,褒贬不一或者怎么样,那不是我能控制的。”

如果因为观众的几句夸奖,就觉得自己很好了,陈晓觉得那是自己骗自己,“甭管别人怎么说,就算别人说你这个不好,你可以坚持自己这个是好的,因为你心里有一个标准在。别人把你夸到天上去了,你依然可以看到很多缺点,也是因为有一个标准在,你自己的那个标准并不因为他们说什么而变化。”

入行多年,他也有自己接戏的逻辑。

这逻辑不依靠观众的喜好,不依靠事业规划,几乎全凭当下的心情。

比如拍《冰雨火》,导演傅东育是强压型,每次在片场,都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陈晓:你今天必须把你的负能量给我释放出来。

他在《冰雨火》中饰演的吴振峰是个很极致的人物,被导演调动出的戾气让陈晓变得有些情绪不稳定,有时候他会和导演开玩笑,说我本来没那么多戾气,全是你给调动出来的。

《冰雨火》拍完,他就跟经纪人说,赶紧给我找一个古装戏,我要拍古装戏。那个古装戏就是《梦华录》。

在他眼里,古装戏就是给了大家一个造梦的空间,“在这个梦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发生,悲壮的也好,美满的也好,大起大落的也好,古装戏起码现在对我而言是一个梦。”

但他不能老去做这样子的梦,还是要回到现实,做一点现实的东西。比如拍完《人生·路遥》,拍完高加林那么血淋淋的人生,他心里也会难受,会有负面的东西,这时候如果进到一个古装戏的剧组,可能就会舒服些。就像当时出演《梦华录》,演那些甜蜜美满的戏份,他会觉得自己身上那些被傅导调动出的戾气,在一点点减少。

生活更重要

陈晓会尽量把演戏和生活全完分开,虽然因为《冰雨火》变得有些情绪不稳定和易怒,他也不会和家人发脾气,他有个开关,回家之后,这开关就关上了。

对于工作和生活,他现在选择完全分开。

以前年龄小,觉得全世界都是朋友,总想让大家看到他的一颗真心,后来慢慢长大了发现,你当人家是朋友,人家也没想跟你多好,有谣言,有误解,也有刻意制造的话题,于是他不再和公众分享自己的生活,而且作为一个演员,他越来越觉得,那些没有用,而且做回应是需要付出精力的。

他说如果自己没有身处这一行,听不到如此巨大数量的外界的声音,他可能还在追求别人的声音,反而身在一个几乎完全暴露在外的行业里,所有的声音都朝他涌来,他反而越来越觉得,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不演戏的时候,他有自己的爱好,一放假他就喜欢在家待着,看剧,看TVB,看动漫,和朋友们聚会……

“我好忙的,我每天我忙死了,我有好多事情要做。”

他不会把自己的精神全部寄托在一个戏上,一个角色上,也许有人那么做,也做得很好,但在他眼里,演戏只是他的工作,如果非要让他在演戏和生活之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生活。

而且,他觉得他必须这样做,因为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才能把戏演好。

他曾经试过,头一天晚上准备一场戏,从吃完晚饭一直准备到后半夜,结果第二天到现场,他各种紧张难受,甚至直接把词忘了。

慢慢地,他不再这么做了,准备要有,但要适量,一旦过了,杂念就多。力道使多了,可能就偏了。

他自觉离真正的“好”还有一个很漫长的过程,现在达不到很正常,也就不着急了。他不要求自己一定要怎样,但他见过什么是“好”,总还是会用一个相对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红”会给一个人带来很多快乐,也会带来同等的甚至加倍的痛苦,陈晓不想陷进这个魔咒里,于是选择绕道而行。

也许多走了一些路,可这路里有他的快乐,也有他的坚持。

有时候,那些许久未联系的儿时玩伴会突然出现,跟他说一句:陈晓,你这个戏好看。

他会因此特别开心,他们如今身处各行各业,有医生,有公务员……他们不会说“你这个角色演得好”“你这个手法好”“导演拍摄得好”,什么都没有,就是单纯的“好看”。

他觉得,那是至高无上的评价。

采访素材参考|《鲁豫有约一日行》陈晓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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