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钱就是钱,可以买到我各种所需要的东西|百家故事

本篇文章收录于百家号精品栏目#百家故事#中,本主题将聚集全平台的优质故事内容,读百家故事,品百味人生。

文 | 江徐 · 主播 | 亚楠

十点读书签约作者

“一学会了‘拜金主义’这个名词,我就坚持我是拜金主义者。”

初读张爱玲这句话,我心里一惊。

谁会愿意直言自己喜爱钱,谁又会喜欢一个自称拜金的人?

然而,看过她文字里的雨和月,读过她传奇中的痛与伤,便会明白,这份坦荡无欺的背后有着对金钱、人性、生命的看穿与窥破。

这种单刀直入的自我定位,促成了她与之呼应的金钱观与人生态度。

她喜欢钱,因为它,她赏玩生活艺术的清欢与快乐,也遭忍洪水猛兽的苦闷与痛压。

她努力赚钱,因为它,她品咂生离死别的酸涩,也记录下悲欢离合的凄楚。

张爱玲有一本小说集叫《传奇》,有一本散文集叫《流言》。

书如人生,人生如书,她的一生,恰是传奇与流言的合集,给喜欢她的人留下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钱就是钱,

可以买到我各种所需要的东西。”

张爱玲出自名门,这是她生命底色中最耀眼的一笔。

祖母李菊藕,是李鸿章的千金小姐,家世显赫,自不必说。

祖父张佩纶,是受到李鸿章倚重的晚清名臣。

才子佳人,书香贵胄。

车轮滚滚,时代不断嬗替。人生代代,辉煌终究落幕。

等到张爱玲出生,虽然良辰美景不再,富贵花开不再,但是余韵尚存,她依然是张家的千金大小姐,度过一个侉气而快乐的童年。

小时候,她自己手里没有钱,也并不因此烦恼,反而过得无忧无虑。

学校交学费、与朋友出门看电影、医药费,种种费用,从来不必操心,全由大人处理。

以至于长到十六七岁,她还没有单独购买商品的经历。

作为被富养的女孩,张爱玲只知道钱的好处,也格外愿意利用钱获得她认为的好处。

中学时代,张爱玲的一张漫画投稿被刊用,得稿费五块。

作为第一次赚钱,也是第一笔稿费,如果浪漫一点,应该保留下来,作为纪念。

但张爱玲立刻去买了一支丹琪唇膏。

因为在她眼里,“钱就是钱,可以买到各种我所需要的东西”。

钱,花出去了,它才是钱;留在手里,它只是纸。

钱为我所用,钱便是人获取快乐的工具;

我被钱所役,人便是钱行使禁锢的奴隶。

这一点,张爱玲想得特别明白。

“从小似乎我就很喜欢钱。”

1920年,毛主席在静安寺的某间屋子里运筹帷幄,谋划未来。

一位叫阎瑞生的银行职员杀害了上海滩“花国总理”王莲英。

画家刘海粟带头使用人体模特写生,一时成为舆论焦点。

英国哲学家罗素到上海访问……

也是这一年的秋,张爱玲出生在上海。

江南有个风俗,叫作抓周,就是小孩周岁那日,大人要准备代表各种寓意的小玩意儿,让孩子随意挑拣,以此探测日后志向。

张爱玲周岁也要抓周。

关于那天的场景,很多年后忆起,姑姑记得她抓了一个金镑,一位女佣却说她当时抓了笔。

金镑也好,纸笔也罢,一个人的旅行足迹似乎冥冥中早已被划定,看似偶然的巧合,暗藏必然之玄机。

“但是无论如何,从小似乎我就很喜欢钱。”

小时候的张瑛童言无忌,长大后的张爱玲同样直言不讳。

这种品性,让她的母亲黄逸梵感到非常诧异,大概还有点失望吧。

黄逸梵算不得文人。

年轻时,她撇下儿女,出国学画,与徐悲鸿、蒋碧微等人有所来往,后来也没留下什么作品。

但她很清高,“有钱的时候固然绝口不提钱,即至后来为钱逼迫得很厉害的时候,也还把钱看得很轻。”

这种清坚无染的金钱观,让张爱玲不禁产生反感。

青春期的叛逆,又或许是讨厌何种人生态度,就提醒自己绝不能俱与沉沦的心理,激她走到了母亲的对立面——

不作清高,直言爱钱。

“问母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

走到人生路口,向左还是向右,决定今后所遇的人事与风景。

十七八岁,张爱玲面临两个重大选择。

父母亲已经离婚,她得选择跟父亲还是母亲过活。

跟父亲过,有钱,到了婚嫁年龄,也少不了她一份嫁妆;

跟母亲过,自然是没有钱的,还得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

卢梭说:“我们手里的金钱,是保持自由的一种工具。”

其实也不尽然。

有时候,钱与自由是不可兼得的矛盾。

张爱玲清楚,虽然家里钱进钱出,也不属于她,将来也未必轮到她。

她喜欢钱,也渴望自由,更想要可以自由支配的钱。

所以,她选择跟母亲过。

跟母亲过之后,面临的新选择是:读书,还是嫁人?

如果继续读书,就没有钱用来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买漂亮衣服;

如果选择嫁人,倒可以拿学费来装扮自己。

中学时代,她就写下“最恨有天才的女人太早结婚”这样的句子。

所以,她选择读书。

“问母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因为我一直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母亲的。”

这是张爱玲的心灵剖白,可惜未能被母亲懂得。

她的母亲黄逸梵,是一位漂亮、清高且敏感的女性,长着混血儿般的眉目。

女儿不及她漂亮,也没她清高,敏感之心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母女俩的关系显得很微妙,少了亲昵无间,多了生疏隔离。

幼年时,母亲难得拉着她的手过马路,都让她感到“一种生疏的刺激性”。

黄逸梵没有工作,靠变卖家传的古董维持生活与张爱玲的学习。

一来二回,伸手要钱的次数一旦多了,她便有了怨言。

这让张爱玲感到磨难。

起初,钱可以算是她对母亲依赖的载体。

后来,钱让母女俩的心渐行渐远。

用张爱玲自己的话说:“那些琐碎的难堪,一点点毁了我的爱。”

在自传体小说《小团圆》中,九莉(张爱玲为原型)多次强调要还二婶(黄逸梵为原型)供自己读书的钱,最终也确实还了。

因为没了爱,才觉得亏欠。只有还了钱,才会觉得两讫。

“这次还了他的钱又好些。”

世俗生活中,张爱玲显得低能,在母亲眼里她简直是现实社会的废物。

在胡兰成眼里,她又像一只红嘴绿鹦哥,小心调弄饮食,写稿收入虽然不是很高,吃的方面从不憋屈自己。

张爱玲自己也说:“我赚一点钱,可以彻底地休息几个月,写得少一点,好一点;这样当心自己,我想是对的。”

在金钱观上,两人背道而驰。

他是人欠欠人,她却像刀截一样分明,从不拖泥带水。

她的视钱如命,让他想起小时候用红头绳编串起来的铜钱,为之心生喜悦。

事实的确如此。

她和闺蜜炎樱出去吃饭,实行AA制。

有一次,她向炎樱借了两百块坐黄包车,对方答应出一半车费。

于是,关于应该还炎樱多少钱,她在回去路上算了半天——不愿欠别人,也不想自己吃亏。

从香港回上海后,张爱玲与姑姑同住,她要出一部分房租。

有一次,不小心撞坏门玻璃,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亲姑侄,明算账。

胡兰成无疑最能读懂她,可惜,他不是相濡以沫的良人。

两人从相遇相爱,到签订终生,再到离婚,不过二年时间。

她千里寻夫,舟车劳顿去温州看望逃亡的胡兰成。

要他在自己与一名叫周训德的女子之间做出选择,他不肯。

回到上海,她写了一份诀别信: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小吉”,小劫,劫难之隐语。),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随信一起寄出的,还有写《不了情》和《太太万岁》所得的30万元稿费。

她喜欢钱,是姑姑嘴里的财迷,却在分手时向背叛自己的男人甩出一笔钱。

这是她最后的慈悲,又何尝不是一刀两断的决绝?

按照《小团圆》中隐伏的线索与片语,读者不难看出,婚恋期间,胡兰成有多次给张爱玲金钱。

“经济上我保护你好吗?”感情最好时,他曾说过这样的甜言,她听了感到幸福。

“这次还了他的钱又好些。”当爱消逝,曾经拿过的对方的钱,成了她心理负担。

“我工作卖力得像狗,没有支薪的迹象。”

1955年,三十五岁的张爱玲拎着一只行李箱,带着破碎的前半生,只身前往美国。

身为名门之后,曾经衣食无忧,隔了几十年,漂洋过海,沦落到只能投靠一家为贫困作家提供资助的文艺营。

在这里,她遇到了曾经名噪一时如今却已落魄的美国戏剧家赖雅。

半年后,这位大她近三十岁的美国老爹,成为她第二任丈夫。

与其说他俩之间产生爱情,毋宁说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相依为命。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就像一棵树被连根拔起,张爱玲文笔虽好,美国读者看不懂她的故事,作品没有销路,这让他们的生活陷入困顿。

没有收入与稳定住所,她打掉了和赖雅的孩子。

没钱购买机票,她未能去英国见母亲最后一面。

结婚之后,张爱玲一边写作挣钱,一边伺候病榻上的赖雅。

后来,赖雅病情加重,需要医药费治疗,这让本就拮据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

无奈之下,张爱玲只能回到香港,给电影公司写剧本。

张爱玲夜以继日地工作,精打细算地过活。

此种窘迫,从她写给赖雅的信中窥见一斑:

几个月来,我工作卖力得像狗,没有支薪的迹象。我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如果你能看到我现在的生活实况,你将知道我多么想念我们可爱的公寓。

那段时日,她要从上午十点,一直工作到凌晨一点。

由于长时间伏案写作,她生了眼疾,时常出血,还出现腿胀脚肿,她想买一双较大的鞋子,却愿挨到新年前,因为那时廉价抛售。

这种窘境,到后来与皇冠出版社有了合作,才慢慢缓解。

生活有了起色,赖雅却病逝了。

往后余生,她选择独身,幽居海外,冷暖甘苦,唯有自知。

“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

写下这句话时,张爱玲才二十四岁,还不知道日后会爱上怎样的人,踏上怎样的路,要因为爱吃怎样的苦,因为钱遭怎样的罪,最终又会走向怎样一个归宿。

纵观张爱玲一生,为爱欢欣,为钱磨难,从海上花开,到花凋海外,让人不胜唏嘘。

这期间,她用生命写下怎样的传奇与流言?正如她那句:

“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
   
验证码: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