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主播:修新羽丨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世上最丑的女人》

读者朋友们大家好

今天是2021年1月31日

星期日

农历腊月十九

 

本期微播报,作家修新羽将同您分享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短篇小说《世上最丑的女人》节选片段。

 

“摸摸我的脸吧。”她在黑暗中请求他,但是他不愿这么做。他用手撑起自己在她的上方,这样他所能看到的就是她的轮廓,一个比房间其他地方稍亮一点、没有明显边缘的模糊的一团。然后,他闭上眼睛——看不到她——要了她,如同要任何别的女人,跟往常一样,脑海中毫无想法。

他们独自开始了下一个演出季。他叫人给她拍了一些照片,分发到世界各地。电报订单来了。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露面,坐头等舱旅行。她总是戴一顶很沉的、有灰色面纱的帽子,她从这层面纱后面,看到了罗马、威尼斯和香榭丽舍大街。他给她买了几套衣裙,亲手给她系上紧身胸衣,这样当他们行走在欧洲热闹的城市街头时,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寻常的夫妻。但是,甚至在那时,在那些光景好的时候,他仍然时不时出逃。他就是那样一种人:永远的逃兵。他心头会突然升腾起一种恐慌,一种无法忍受的焦虑感。他会开始大汗淋漓,喘不过气来,于是他拿上一沓现金,抓起帽子,跑下楼去,不一会儿他准一头扎进码头附近的一个低级酒吧。在这里他会放松自己,他的脸会松弛,头发会弄得凌乱,通常掩盖在几绺抹油的头发下的秃斑会肆无忌惮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会任性地、兴致勃勃地坐着喝酒,任凭自己漫无边际地闲聊,直到最后一些纠缠不休的妓女把他洗劫一空。

这个最丑的女人第一次责备他的行为时,他用拳头猛击她的腹部,因为哪怕事到如今,他还是害怕碰她的脸。

在常规演出时,他不再讲有关梅毒或森林里野猪一类的故事。他早先收到维也纳一位医学教授的来信,现在他喜欢用科学术语来介绍他的妻子: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怪物,进化中的一种基因突变,一个错误,真正的断链。这类样本十分罕见,出生的可能性之少,如同流星击中我站着说话的这个地方的可能性一样!”

当然他们曾偶尔去拜访那位大学教授。在大学里,他们一起摆姿势拍合照,她坐着,他站在她身后,一手放在她肩上。

一次,在给那个女人测量着身体时,教授有话跟她丈夫说:

“我不知道这种突变是否是遗传性的,”他说,“你们想过生孩子吗?你们试过吗?你妻子……呃……?你实际上是否……呃……?”

不久之后,或许与这次秘密交流毫无关联,她告诉他说自己怀孕了。自那时起,他成了一个分裂的人。他希望她生一个与她自己一样的小孩——那么他们将会有更多的合同,甚至更多的邀约。如果产生这种需要,他今后长期的生活将得到保障,哪怕他妻子在此期间死了。或许他还会成名呢?但是,立刻,他会想到那孩子可能是一个怪物,他真的宁愿撕破她的肚皮,把它从有毒的、满是缺陷的血液中拯救出来,也不愿它注定过像她一样的人生。他梦想他就是她腹中那个儿子,被囚禁在那里,遭了诅咒似的被那样的一个女人爱着,而就在被囚禁在她体内的过程中,她逐渐改变着他的脸。要不,他会梦见他是森林里的那头野猪,强暴了一个无辜的女孩。他会一身冷汗地醒来,祈祷她流产。

她的肚子给了观众勇气,并使他们容易原谅她可怕的丑陋。他们开始向她提问题,她总是有些害羞地作答,语气平静但不太有说服力。他们熟悉以后开始打赌她会生什么样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如同绵羊般温顺地接受着这一切。

晚上她缝制起婴儿服来。

“你知道,”她会停下来片刻,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远方的某个地方,说,“人是那么脆弱,那么孤单。他们坐在我面前,注视着我的脸时,我为他们感到难过。似乎他们自己是空的,似乎他们不得不注视着某样东西,拿那样东西把自己填满。有时候,我想他们是羡慕我的。至少我是一样东西。他们是那样地缺少异乎寻常的东西,缺乏自己的独特之处。”

 

今日主播:修新羽(作家)

修新羽,1993年生,中国作协成员。曾获《解放军文艺》优秀作品奖,第四届老舍青年戏剧奖。中短篇小说见《花城》《上海文学》《青年文学》《芙蓉》《解放军文艺》等。现居北京。

音频制作:赵芸 唐一清

微信编辑:晓梅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
   
验证码: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