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青梅

图 | 视觉中国

一想起青梅,立马牙根发酸,口水咕嘟咕嘟往上涌,心中的小欢喜也咕嘟咕嘟往上冒。

  

味蕾仿佛是打开记忆的钥匙。一个小小女孩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小嘴圆鼓鼓地,啃着一只在别人口中酸到牙颤的青梅,眉头都不皱一下。在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我看见了童年的自己……

  

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有着一大片的青梅树,村里人都不喜欢青梅酸涩的味道,即便在那些缺衣少食的年代里也少有人碰它,阿妈却是个把青梅做成美味的能工巧匠。

每年立夏时节,挂满枝头的青梅已渐趋成熟,阿妈就带着我去山坡上摘青梅。有一次适逢骤雨初歇,一大片梅树迷离在雾气中,清丽无比。雨水洗涤后的梅子愈发碧绿莹润,我忍不住从筐中取出一只便咬。当牙尖“吱”地一下划过青梅表皮上的绒毛时,心头像被毛毛虫蜇了似的猛地一抖,直至咬破表皮时那酸涩的汁水像一群撒野的孩子,迅速在口腔内蔓延开来,突然又淘气地消失在唇齿间,留下满口的奇妙甘香,就此对它情根深种。我也成了村里唯一一个吃起青梅来面不改色的女娃。

  

阿妈会把青梅制成青梅酱和青梅酒。我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帮着阿妈清洗梅子,梅子落入缸中,一缸子青色瞬间便在水中荡漾开来。梅子沉到水底又咕咚、咕咚地浮上来,像一群调皮的娃娃在我和阿妈的手中窜来窜去东躲西藏,煞是好玩。捞出沥干水分后,阿妈将青梅撒上盐腌制一会,去除它的涩味后再重新清洗。经过清水洗泡后的青梅被放在案板上愈发鲜亮,“啪、啪、啪”,在阿妈快速敲打下汁水飞溅着裂开,落入盆中。而后阿妈取几个大口的玻璃瓶子,一层青梅加一层冰糖塞到九分满。为了防止青梅与冰糖交融发酵时产生的气体胀爆瓶子,阿妈封口时在瓶盖处略微留出了一点缝隙,接下去便交由时间来打磨。

  

时光流转,瓶中渐渐盛满了丰盈浓厚的浆水,酸涩的梅子变得醇香浓厚,果肉也由青绿变成了琥珀色,若有若无、忽浓忽淡的清香时不时钻入鼻尖。有了冰糖加持的青梅酱,可以直接取出解馋,也可以在炎炎夏日里取些碎果肉和浆汁,冲入凉开水食用。那股子酸酸甜甜的可口,是一抹缠绵在心头永远难舍的滋味。

  

青梅酒,是父亲一生中的最爱,每年梅子黄时,阿妈按照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配比加入冰糖、水和其他天然材料,装入老祖宗留下来的一堆青色瓷瓶里酿制。当青梅的风味与时光彼此交融的那一刻,酒香和梅香交缠着窜入全身的毛孔,倾倒而出的液体也成了明亮透莹的琥珀色,抿上一口,夏日里被抑制的食欲便豁然开启,父亲的眉梢眼角全是醺然的醉意。也许父亲喝的是青梅酒,饮的却是与钟爱的母亲相濡以沫的爱情佳酿。

  

直到父亲离开人世后,老屋里依然飘溢着青梅酒的清香。看到书中有写,宋朝时期每逢夏季,上到宫中下至百姓,家家户户喝酒迎接夏季到来,而且“饮酒趁时新,定喝青梅酒”。于是跑回老屋,取来母亲生前酿制的青梅酒,与先生一起重温宋人迎夏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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